郁庭川講著電話,離開客廳走去露天的陽臺。
站定后,不忘反手拉上玻璃門。
郁菁淚眼婆娑的望著自家二叔挺拔背影,隔著合攏的玻璃門,有些聽不清楚二叔說的話,但她能察覺出,二叔跟慕清雨的談話并不融洽,她沒有想讓二叔因為自己跟誰吵架,可是現在,事情發展早就不受她的控制。
二叔已經知道她發現joice的身世,之后會怎么樣?
這些年平靜和睦的生活,原來只是假象。
假象下面埋著一枚危險的地雷,只要踩上一腳,頃刻間天崩地裂。
郁菁的心緒翻涌,忽然又聽見二叔的聲音:“joice的事你不用再管,我讓人訂好機票,你明天就回澳洲。”
不管慕清雨又說了什么,郁庭川直接掛掉電話。
郁庭川在陽臺上又站好一會兒,然后轉身回到屋子里,看著低頭的侄女,待情緒有所平復,溫聲開腔:“先跟我回云溪路八號園。”
這一次,郁菁沒再固執己見。
沈徹穿了單衣站在公寓外,用手摟著胳臂,雖然已是三月底,夜間的溫度卻不高,他剛伸著脖子往門上瞅一眼,防盜門咔嚓一聲從里面被打開。
看見出來的叔侄倆,沈徹趕緊上前:“郁總。”
注意到郁菁已經換回自己的衣服,他有眼色的問:“郁總要帶人回家了么?”
郁庭川轉頭看他,還沒說話,沈徹已經自發跑去摁了電梯按鈕,然后搓著手站到旁邊:“郁總慢走,晚上開車小心。”
進電梯的時候,郁菁狠狠瞪了眼沈徹。
告密的某人抬頭望天。
等到電梯門合上,郁庭川的深邃視線落回侄女臉上:“以后隨便跟著陌生人回家,沒搞清楚對方的為人跟背景之前,不要太過輕信。”
郁菁點頭,隨后忍不住說:“他不算陌生人,我知道他是傾城朋友,所以才來他家的。”
郁庭川當即沒接腔,直到回到車里才說:“即便是朋友,也不是百分百可信,等你年紀再大點,社會經歷豐富后,就能理解二叔這些話的意思。”
“……”莫名地,郁菁的眼眶又是一熱。
她小聲問:“朋友不可信,家人是不是也這樣?”
“有的時候說謊并不純粹是惡意。”
聽了二叔這么講,郁菁的胸口堵得慌,路旁的燈光從車窗上掠過,不知道過去多久,她再次開口:“二叔跟慕阿姨離婚,是不是因為發現她跟我爸爸……”
有些話,她終究是說不出口。
郁庭川的大手握著方向盤:“跟別人無關,我們離婚是因為缺乏感情基礎。”
郁菁沉默,心里不怎么相信這個說法。
二叔跟慕清雨離婚的時候,她年紀還很小,但不表示她不記得,慕清雨出了事故后查出來懷有身孕。
慕清雨在醫院說,她是跟爸爸一塊發生的車禍。
那雙斷腿,并不是登山事故造成的。
郁菁搭在腿上的手攥緊,良久,低聲說:“我不想再去瑞士,二叔,我也不想讓我媽媽去。”
“不去瑞士,留在國內能做什么?”郁庭川開腔問:“你媽一直希望你爸爸的情況能好轉,簽證已經下來,瑞士那邊的醫院專家也聯系好,你現在突然說不去,你媽媽怎么辦?”
聞,郁菁的鼻子泛酸。
回到云溪路八號園,將近凌晨兩點鐘。
路虎在別墅的柵欄外熄火。
郁庭川離開后,宋傾城睡得很淺,感覺睡著了,又感覺自己清醒著,一聽到樓下有動靜,她就坐了起來,主臥里的臺燈沒關,她拉開門出去,恰巧遇上走到樓梯口的郁庭川。
“沒睡著?”郁庭川瞧見她,眉眼溫和下來。
“我剛起來的。”
宋傾城說著,瞥見他身后跟著的郁菁。
“小菁今晚就睡在這里。”郁庭川看了眼侄女:“跟傾城去客房,你媽媽那里,我會打電話跟她說。”
郁菁點頭,整個人有些沉默,然后朝宋傾城走過去。
宋傾城帶郁菁去客房,郁庭川則進了書房。
找到失蹤的侄女,不僅是付敏那里,郁家老宅也需要通知,宋傾城猜想,郁庭川估計得打好幾通電話。
別墅的客房有阿姨定期在打掃,不存在衛生方面的問題。
宋傾城拿來床上四件套,發現郁菁低頭坐在床邊,心情不怎么好,也不見平日里機靈話嘮的樣子,她走進房間:“你二叔訓你了?”
“……沒有。”
其實剛才,宋傾城有發信息問沈徹。
沈徹實話實說,在南醫一院附近遇到郁菁,看她哭得可憐,一時同情心泛濫,上前關懷兩句,結果就被黏上了。
“會不會是失戀了啊?”沈徹在信息里猜測。
宋傾城只知道郁菁對季涼城有過好感,但是季涼城已經結婚,在顧衡陽的婚禮以后,郁菁沒再提過季涼城這個人,前些日子,郁菁還在八卦慕苒語被關派出所的事,那幸災樂禍的空閑模樣不像是有在談戀愛。
現在,望著悶不做聲的郁菁,宋傾城注意到她眼睛紅腫:“我去給你弄塊熱毛巾。”
郁菁卻說:“我沒事,你現在懷了寶寶,快去休息吧。”
宋傾城的手被郁菁拉住,不得不止住腳步,目光停留在她的臉上:“你這樣子可不像是沒事。”說著,也在床邊坐下:“是不是有人欺負你?”
“沒有。”郁菁否認,燈光下,她對上宋傾城關心的眼睛,摳著手指甲,心里惴惴,無法輕易說出那個秘密,只掩下眼睫說:“我不想去瑞士,跟我媽吵了幾句,心情不太好。”
宋傾城看她不愿意多說,沒有勉強,就出國的話題勸道:“你媽希望你過去,肯定是因為不舍得你,不適應是暫時的,等你習慣瑞士的生活,以后說不定就不想再回國。”
“傾城。”郁菁忽然抬頭看她:“如果,我打個比方,你發現你爸爸有個私生子,你會怎么做?”
“……”
這個打比方,有點讓人摸不著頭腦。
宋傾城聽到郁菁這樣問,想到的不是自己會怎么做,而是自己的身世,她不就是陸錫山的私生女?
作為正室所出的女兒,陸韻萱沒少針對她,當年陸韻萱選擇跟沈摯在一起,即便是喜歡,肯定也有想讓她難受的意圖,包括后來往她口袋里揣白面,在陸家故意用水果刀割傷自己,不都是因為自己是她父親的私生女?
以前的時候,宋傾城有想過,如果自己哪天翻身,要怎么對付那些曾經欺辱過她的人。
可是,也只是想一想。
當她真的跟郁庭川在一起,發現自己根本沒精力去搞別人,其實,對付見不得你好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讓她看到你生活快樂、家庭美滿,而她卻只能看著干瞪眼。
況且現在,不用她動手,陸韻萱的日子已經一團糟。
得知自己是陸錫山的親生女兒,宋傾城或多或少的理解了陸韻萱的心情,就像郁菁問的,把自己放在陸韻萱的位置上,宋傾城覺得,自己對待父親的私生孩子恐怕也做不到一視同仁。
哪怕不刻意針對,也做不到親近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