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和親王書房返回至院中后,秦元君只令巨闕安守在院外,并不令其進門。原因無他,此人武藝逆天,卻來歷不明,無法令人放心操控。
就當……就當養了一只鬼罷。
秦元君四仰八叉地躺著,待燭火熄滅,房間再次陷入黑暗中時,頭痛欲裂的感覺又重新襲來。
他如同魔怔般,眼前各處都是她。
男裝的她英氣可愛,女裝的她嬌俏柔美,她偶爾跳脫歡快,于花叢中拈花微笑,或靜靜佇立,對月神傷,溫良辰的身影在腦海中反反復復,揮之不去。
秦元君輾轉難眠,直折騰至月上中天。
“唉,不管如何,良辰不能嫁大哥。”
夢中,秦元君如是道。
和親王下月即將離京奔赴封地,宣德帝特地免其上朝,下令和親王整編軍隊,穩固西北邊疆,于是,和親王便節省出這段難得的清閑時間,將其用于子嗣教育上。
每日清晨,兒子們早早起來,陪同父王在前院用飯,至于側妃妾室及女兒,則依照本朝權貴禮數和規矩,前往后院和親王妃處請安。
秦元君平素睡眠極淺,又遭逢溫良辰定親一事打擊,晚上幾乎只瞇眼三個時辰,早起便耽擱了,待他踩著卯時的點進門,兄弟們已經坐齊整了。
三位兄長皆為練武出身,習慣早起活動拳腳,男孩子們精神頭極好。
對比秦元君,只見他身形不穩,走路虛浮,眼下還有一片淺淺的青黑,因為皮膚白的緣故,看著十分明顯。
秦安佑大馬金刀地坐著,神采奕奕道:“四弟昨晚讀書如此用功,早晨竟然起不來?我聽說,你們讀書人經常看話本子,莫不是想美人去了。”
前個月,秦元君房里的丫鬟晴嫣送秦安佑一碗燕窩羹,差點折騰掉他半條命,如今新仇又加舊恨,秦安佑看秦元君越發不順眼。
老三秦守佑“噗嗤”一笑,擠眉弄眼地附和道:“看起來當真像是用功過度,哈哈。”
聽聞二人調笑,秦元君身子瑟縮一下,戰戰兢兢好半天,好似終于下定決心般,鼓足勇氣在秦守佑身邊落了座。秦守佑嫌棄地瞪他一眼,抱起圓凳挪著屁股,往秦安佑身旁靠了靠。
秦元君溫文爾雅地笑了笑:“為弟不敢瞞二哥,昨晚的確讀到一段有關美人的段子。”
“四哥,我要聽!”老五秦寶佑小眼睛一亮,頓時來了興趣。
“好,那我便念于你聽。”秦元君微瞇雙眼,清清嗓子,搖頭晃腦地念了起來,“靜女其孌,貽我彤管。彤管有煒,悅懌女美。自牧歸荑,洵美且異……”
那故意拖長的,抑揚頓挫的語調,以及那副掉書袋子的書生呆樣,簡直驚掉了在座諸人的下巴。
秦宸佑被他讀得昏昏欲睡,幾欲倒頭就走,另外三人皆是兩眼翻白,頭痛莫名。
和親王府的四位兄弟皆走武路子,平素便不愛上學堂,雖然武舉要求做時文,秦安佑和秦守佑也習得平平,更何況尚在孩童期的秦寶佑。
秦元君這般喋喋不休老夫子式的念叨,眾人哪里經受得住,再美的情詩,也被他讀成令人痛苦的經文。
年紀最小的秦寶佑捂著耳朵,撅嘴嗚咽道:“四哥不要念啦,你今后定能考上狀元。”
“匪女之為美,美人之貽……”
秦安佑被氣得直抽抽,黑著臉哼道:“狀元?他也配!他那是讀書讀瘋了。”
見眾兄弟叫苦不迭的模樣,秦元君在心底直樂,心道,你們哪知其中含義。直到現在,溫良辰意外留下的那盒胭脂水粉,他依舊舍不得送回回去,原因便是……美人之貽。
最后,秦元君在眾人仇恨的目光中,狀似尷尬地閉上了嘴巴。
秦宸佑似是有何心事,突然猶猶豫豫地開口:“二弟,你總提美人,莫不是納了通房?”
秦元君趁機插話,搖頭道:“非也,二哥乃是思慕……”
“你住嘴!”秦安佑瞪了秦元君一眼,若此時不在父王院中,他定會狠揍秦元君一頓。
秦宸佑的突然提問,令他頓時來了興趣,秦安佑挑眉答道:“側妃曾與我提過此事,讓我不必著急,待我十三歲,才允許我碰房里的通房。”柳側妃為秦安佑生母,十幾年來極為受寵,導致秦安佑在和親王府內的地位水漲船高,僅次于世子秦宸佑。
“我還未夢泄呢,哥哥們倒早些。”秦守佑十分感興趣地插道,他和秦元君同年,都是十歲年紀,而秦宸佑和秦安佑,均是十一歲。
少年人身體強壯,又至年齡,早已知曉許多大人事。
“你懂些什么。”秦安佑砸吧砸吧嘴,笑得洋洋得意,“大哥,莫不是王妃與你說過,要賜通房于你?”
“不,不是,哪有這回事!”秦宸佑不知想到什么,整張臉立馬紅了起來。
“噢~那便是了。”秦安佑笑了起來,揶揄地眨了眨眼,“大哥,哪個丫頭竟有如此好運氣,給你當通房?難道,那丫頭生得國色天香?”
“二弟,二弟你莫要胡猜!”秦宸佑慌亂地擺擺手,忽然神色一黯,“若納了通房,今后娶夫人,她豈不是會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