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浠便沒猶豫,撐著車轅一躍而上,田泗與另兩名小廝擠在車前座,一揚鞭,馬車便往忠勇侯府疾馳而去。
馬車行了一會兒,云浠的心情漸漸平復下來,這才道:“多謝三公子。”
程昶道:“沒事兒,舉手之勞。”
她又看他一眼,一時想到剛才自己被張大虎攔下,竟把他的好心當成驢肝肺,心中有愧,不由解釋:“白叔名義上雖是侯府的家仆,但他曾經是父親手下的老將,十年前為了救哥哥的命壞了腿,這才來了侯府。他對侯府有大恩,又是看著卑職長大的,是卑職的親人,所以卑職方才……才失了分寸。”
又致歉,“三公子落水的案子,卑職不敢耽擱,今日回府后,只要確定白叔傷無大礙,卑職一定竭力追查,勢必給三公子一個交代。”
程昶原不明白她為何要說這許多,抬眼看去,只見眼前的姑娘額發微亂,臉頰上還帶著疾跑過后的微紅,她坐得很端正,眼簾卻垂得很低,好似不敢看他,抱著劍的雙手也緊緊扣著。
原來她竟在愧疚。
愧疚什么?愧疚這一來一去耽擱了他的案子?
他的“死因”本就懸乎,真兇藏得深,案子也不會因為這兩三個時辰的功夫就水落石出。
說起來還是文化差異,放到二十一世紀,他開車走在路上,碰到個熟人,還會順道問一句要不要捎帶一程呢。
何況云浠還是家里出了急事。
程昶也不知道說什么好,便應她:“你別擔心。”
云浠仍垂著眸,悶不吭聲地點了點頭。
程昶看她雙手將劍柄扣得愈發緊,知道她仍在著急,又掀簾催促小廝:“再走快些。”
很快到了侯府,云浠跳下馬車,這回沒失了禮數,對程昶道:“三公子既來了,不如到府中稍坐,歇息片刻。”
想起兩名趕車的小廝也幫了自己,又道:“也請二位一起。”
古代禮教森嚴,程昶原怕自己就這么進去,有損云浠女兒家的名聲,轉念一想,又覺得這個時代很不一樣,就拿早先那個姓姚的閨中小姐來說,她不也出入裴闌的值房了嗎?
可見男女大致可以正常往來,沒有避外男這一說。
也好,反正自己閑著也是閑著,進去看看有沒有什么可幫忙的。
云浠深覺自己已很麻煩程昶,自不會再勞煩他幫忙,將他請到正堂,親自沏上三杯茶水,留下田泗招待,匆匆往后院去了。
程昶四處看了看,只見這侯府外頭看尚可,到了里面卻十分蕭條,偌大的正院,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正堂里除了椅凳桌案,燈臺高幾,連個擺設都沒有。
朝南掛著的一幅字倒是氣勢雄渾,顯然并非名家之作。
便不提皇宮與琮親王府,程昶這一個多月來也隨琮親王去了幾戶人家,誰家不是華樓錦屋,琳瑯滿室,忠勇侯府堂堂三品侯府,怎么落魄如斯?
茶涼了些,身后的小廝掀蓋兒吃了一口,還沒往下咽,“嗤”地一口就噴出來:“什么味兒!”
撩起袖子罵一旁戰戰兢兢侍立著的田泗,“你們什么意思?拿這種茶來招待咱們小王爺?!”
田泗見得罪了三公子,想解釋,但他結巴,半晌只磕磕巴巴吐出幾個字:“我我我我、沒沒沒、這茶、這茶、已很很很很好了,云云云――”
程昶也吃了一口,他品不來茶,但也嘗出這茶味很陳舊,苦中帶了點澀。
他沒說什么,只攔了小廝,將茶吃完,然后擱在一旁的案臺上,不知怎么,想起云浠早前在裴闌的值房里說“我云氏一門滿門忠烈,男兒盡歿”,心里有點不是滋味。
也不知這么一個英雄輩出的侯府,究竟是怎么敗落的。
程昶心里琢磨著,剛想問,只聽后院傳來一聲哭喊,有人嗚咽出聲,過了會兒,有一個蒼老的聲音道:“我這把老骨頭,不如死了算了――”
田泗抬眼覷向程昶。
小王爺清清冷冷地坐著,聽到最后一句,眉心微微一動。
他生怕這不好的動靜惹小王爺不快,剛想賠罪,程昶站起身,道:“我過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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