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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地小說網 > 在你眉梢點花燈 > 42、第四二章

            42、第四二章

            忠勇侯府離文殊菩薩廟很近,云浠到的時候,程昶還在路上。

            今日的香火果然鼎盛,饒是正午已過,廟里仍有許多往來香客。

            云浠念及圣旨一到,自己就要領兵去京郊平亂,短則十日,長則月余,趁著閑暇,也去佛堂里求了個福。

            時已立秋,日子仍在伏天里,午過有些熱,求完福,云浠去香門外的一株老樹下乘涼。

            方坐了一會兒,只聽身后有人喚:“云校尉。”

            云浠回頭一看,只見有一人自香門拾級而下,竟是程燁。

            程燁今日未著官衣,一身平素紋青衣羅衫,十分英挺,走得近了,他問云浠:“云校尉今日怎么到這里來了?”

            云浠道:“哦,我過來求個平安符。”

            “來文殊菩薩廟里求平安符?”程燁納罕。

            云浠點頭:“今明兩日圣旨一到,我就要離京,遠的寺廟去不了,這里近,便到這里來求。”

            程燁笑道:“原來是這樣。”想了想說,“那正好,待再過幾日,宗室們要上白云寺祭天祈豐收,那里的香火很靈,到時我幫你求一個符,等你平亂歸來拿給你。”

            大綏有一個皇家寺廟,叫明隱寺,按說宗室們祭天祈福,該是去明隱寺的,可大約十二年前吧,明隱寺里出了亂子,具體怎么亂的不得而知,聽說是鬧出了人命。

            皇家寺廟里見了血,漸漸便荒棄不用了,于是這些年,連皇室宗親們祈福也都是去白云寺了。

            云浠見程燁要幫自己求福,本想回絕,可聽他語氣坦然,又是一片好意,回絕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轉而問,“小郡王今日為何到文殊菩薩廟來了?”

            “我有一個至交,今年秋試要考舉人,我今日休沐,正好陪他來上柱香。”

            話音沒落,身后一人喚道:“景煥兄。”

            景煥是程燁的字。

            云浠循聲看去,只見香門的石階上又下來一人。

            來人一身素衣闌衫,個子很高,也很清瘦,年紀二十上下,竟是田泗的那個弟弟,田澤。

            云浠原以為程燁所謂的至交是哪戶世家公子,沒成想竟是個熟人。

            田澤看到云浠,也是一愣:“云捕快今日也來廟里上香?”

            他尚未聽說云浠升了校尉,仍稱一聲捕快。

            云浠“嗯”了聲:“我聽田泗說你近日起早貪黑,用功得很,想必一定能夠高中。”

            田澤微一點頭,笑道:“那就借云捕快吉了。”

            田澤雖與田泗是兄弟,然而聽說不是一個娘所生,兩人并不大像,都長得好看,田泗白膚秀目,乍一看,有點姑娘氣,田澤則不然,他眉眼文雅疏淡,清清落落,端的是白衣卿相。

            程燁見二人認識,很是意外,三兩語問明原由,笑說:“那我三人今能聚在此,想必是受菩薩指引,有緣得很了。”

            說著,問云浠,“云校尉接下來可是要回府等圣旨,不如由在下送上一程?”

            云浠其實是來廟里等程昶的,聽程燁這么說,一時不知當怎么答。

            她朝廟門口望去,未時將至,文殊菩薩廟香火不減,須臾又見幾輛窄身寶頂的馬車在廟門口停駐,馬車上,下來幾位貴婦人。

            其中兩人云浠認識,一個是她的表姨母,羅姝的母親俞氏,一個是林若楠的母親張氏。

            這幾位婦人府上今秋都有公子科考,趕著今日來文殊菩薩廟上香無怪。

            然而羅姝近日因姚素素一案,才落了獄,俞氏頹喪地跟在幾位貴婦身后,由丫鬟廝役簇擁著,眉眼間很是陰郁。

            不經意間,張氏抬眼瞧見了云浠,愣了愣,回身對俞氏低語了幾句。

            俞氏順著她的話朝樹下這里望過來,目光與云浠對上,眸中的陰郁一下化作惱色,壓了壓,沒能壓住,甩開丫鬟的手,怒氣騰騰地朝云浠走來。

            離得近了,她抬手便朝云浠臉上扇去,一面破口大罵:“你這黑了心肝肺的賤蹄子!”

            手到半空,被程燁截住,他護著云浠退了兩步,一面問:“羅夫人這是何意?”

            俞氏沒理程燁,直指著云浠:“那日你到府上來尋姝兒,我還道你是好心過來看她,沒成想你竟設了個圈套,冤她入獄!姝兒這么善良,她能害人么!能殺人么!你們侯府敗落成那個樣子,她也不嫌棄,隔三差五就往你們府上跑,陪著你那個病秧子嫂嫂去看大夫,你倒好,眼下竟這么害她,真真是恩將仇報!”

            俞氏自來是個蠢的,一聽說羅姝入獄,想到當日從府上帶走羅姝的是云浠,心里便對云浠有了氣。

            后來又托人打聽,具體是怎么回事,她也沒聽太明白,只知秋節當日,陪羅姝發現姚素素和裴闌幽會的是云浠,后來撿到雪團兒的也是云浠,再后來,托小郡王去找姚素素的還是云浠,便理所應當地覺得羅姝之所以會落獄,都是拜云浠所賜。

            她本來當日就要去侯府找云浠算賬,還好被羅復尤攔著,哪里知今日一早,羅復尤也被大理寺的人帶走問話了。

            程燁道:“羅夫人誤會了,令府的四小姐落獄,與云校尉并無干系。她當日之所以會去府上帶走羅四小姐,乃是受京兆府尹所托,當時在下也在衙門,可以作證。”

            俞氏怒氣難減,程燁這一席話,仿佛一碗水硬要去潑油鍋里的火,潑不滅,反而越燒越旺。

            她橫掃程燁一眼,竟不顧忌他的身份,脫口道:“小郡王可以作證?作什么證?說的好像你十分了解這賤丫頭似的。怕不是被她這張臉所蒙騙,鬼迷了心竅,她肚子里那些彎彎繞繞,你能看得透其中一二?”

            一時想起今早張氏說與自己的閑話,冷笑一聲:“我說呢,前陣子琮親王妃想聘林氏女為三公子的正妃,已快納采了,這親事莫名黃了。一打聽,才知道是有旁人從中作梗,硬是惹得琮親王府與林府間斷了來往,不得不將親事擱置了。我還奇怪是誰有這滔天本事,原來正是忠勇侯府家的大小姐。”

            云浠原想著俞氏在氣頭上,說話不過腦子,任她罵兩句便也罷,誰知她愈說愈離譜,簡直是瘋狗咬人,再按捺不住,道:“你休要胡!琮親王府的事,與我有何干系?與你有何干系?你僅憑猜測在這妄妄語,就不怕有朝一日這些話傳到王爺耳朵里,傳到今上的耳朵里,落個誹謗宗親的罪名嗎?”

            俞氏被她一頂“罪名”的帽子扣上來,氣焰頓時消了一截,但她仍是憤然不已,冷聲道:“我說得不對嗎?不然你為何要害姝兒,不正是因為你想嫁裴府的二少爺,可他不喜歡你。你眼見著退親之后,裴府與羅府之間親事將成,你嫉妒姝兒,這才設了個局,引得姝兒去瞧見那齷齪事,冤她入獄的么?”

            俞氏早年是個農婦,十分刻薄,并不怎么樸實,后來跟著夫君高升,心性養高了,卻不思進,見識依舊淺薄,幾十年囿于后宅里的雞零狗碎,硬生生把世界活成了她“自以為”的模樣。

            烏七八糟的話說到這個地步,她還覺得有理得很,看一眼一旁的程燁,自以為抓到證據:“怎么,云大小姐退親后,攀不上三公子,攀上小郡王了?還相約到文殊菩薩廟來幽會?倒是與姚府小姐此前干出的腌臜事如出一轍。”

            程燁從未遇過這等胡攪蠻纏的婦人,語氣冷硬下來:“羅夫人休要信口雌黃,我與云校尉之間清清白白,今日到此,實屬偶然遇上。云校尉是為求平安符而來,我則是為了陪同秋試的至交上香前來。”

            俞氏嗤笑:“到文殊菩薩廟里來求平安符,誰信?”

            他們這廂起了爭執,幾個有眼力見的家仆早把往來行人攔在了數丈開外,俞氏的那些齷齪話,并未叫太多人聽去。

            可是不巧,程昶也已到了。

            那些家仆們不敢攔三公子,俞氏后頭那些污蔑琮親王府的語,全叫他一字不漏地聽了進去。

            程昶原不是個愛動怒的脾氣,無奈俞氏說得實在太難聽,他當即皺了眉,抬步就要過去截她的話。

            身旁的孫海平將他一攔:“小王爺,您不能去!”

            程昶眉頭擰得很深:“為什么?”

            孫海平往俞氏與云浠的方向看一眼,說道:“那老婆娘眼下就是一條瘋狗,逮誰咬誰,您沒瞧見嗎,今日這事與那南安小郡王有什么關系?可那婆娘逮著他了,照樣把臟水往他身上潑。他和侯府小姐之間是干凈的,改日說得清楚,可是您……”

            孫海平壓低聲音,“今日侯府小姐之所以來這兒,本來就是您私下約的,縱然是為正事,說出去誰信?這幾個多嘴婆娘會想,您是將來的親王殿下,不必科舉,忠勇侯府只剩一個獨女,府上也沒人秋試,你倆上哪兒不好,為何要來文殊菩薩廟?不是幽會是干什么?”

            “是、是……這事該怪小的,怪小的都沒想周全,忘了今年有秋試,可那瘋婆娘已然疑了您與侯府小姐的關系,旁兒還有那個張氏碎嘴,您這會兒過去,豈不更坐實了她們的疑心?”

            “自然您是小王爺,讓她們閉嘴,她們哪有敢不閉的?可之后呢,您又能拿她們怎么樣?您現在過去,無論做什么,說什么,在她們眼里,都是為那侯府小姐出頭,她們這會兒敢怒不敢,等過幾日,必然在外間傳得沸沸揚揚。”

            “今日在這,倘只一個小郡王,流再怎么傳,都掀不起什么風浪,若加上一個您,是人就要多揣摩上幾分了。流是河,上游狹窄,越流越寬廣,對您是沒什么,可對那侯府小姐,名聲怕是要就此毀了,將來誰還敢娶?她還怎么嫁人?”

            孫海平縱然嘴賤,遇著事了,腦子卻是程昶一院兒小廝里最好使的一個,這也是程昶愿意常將他帶在身邊的原因。

            聽完孫海平這一席話,程昶冷靜下來,是了,他現在過去,對云浠才是百害而無一利。

            可是,今日是他把云浠約到文殊菩薩廟里的,說到底,云浠會被詆毀至斯,他也有一半責任。

            怎好叫一個姑娘為自己受屈?

            程昶眉心緊鎖,唇角斂起,默然不。

            孫海平從未見過他家小王爺這副泠泠然的模樣,心中一凝,不由認真地出了個餿主意:“小王爺,您要是實在氣不過,改明兒小的叫上幾個人,給那賊婆娘套上麻袋惡打一通!哦,還有那個碎嘴的張氏,一起打!”

            程昶沒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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