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捉拿歸案的山賊總共四百余人,怎么安置,如何安置,非但當地官府覺得麻煩,于朝廷而,也是個負擔。
云浠拿不準主意,只好給京里去信。
此地離金陵不遠,不過三日,京里便回了話,讓云浠先行回宮復命。
云浠于是暫將匪賊們留在了京郊,派手下的兵將看守,自己帶上少部分人手,輕裝簡行往金陵而去。
這一日,云浠剛走到城郊驛站,只見此處多設了一道禁障,往來百姓行色匆匆,從前在這里巡視的不過巡查司、在京房的兵馬,今日竟多了一支禁軍。
禁軍中有人認得她,稱呼了一聲“云校尉”,直接給她放了行。
云浠心中狐疑,剛想著人去打聽,看看發生了什么事,抬眼一掃,城門口,方芙蘭正帶著趙五幾人迎了上來,喚道:“阿汀。”
云浠愣道:“阿嫂,您怎么來了?”
方芙蘭尚未答,丫鬟鳴翠笑道:“少夫人自接到大小姐要回京的信,日日來城門口等,總算把大小姐給盼回來了。”
云浠道:“阿嫂身子不好,你們也不多攔著。”
方芙蘭笑道:“不怪他們,這幾年來,你從未離家這么久,旁的將軍大人出行歸來,都有家里人來迎,總不好獨叫你落了單。”
昭元帝體恤云浠平亂辛苦,特準她休息一日再進宮復命。云浠于是在城門口卸了馬,散了部屬,隨方芙蘭上了馬車。
這輛馬車是她離京前,怕方芙蘭獨在金陵出行不易,拿自己晉升的封賞為府里置的。
車前的燈籠沒用“忠勇”二字,獨獨提了一個“云”。
云浠坐在馬車里,掀開簾子往外看,金陵熱鬧如昔,然而即便在城中,街上也有禁軍的身影。
“阿嫂,我不在的這月余,京中是出了什么事么?怎么殿前司的人到城中巡視來了?”
方芙蘭看云浠一眼,沒答這話,過了會兒,她溫聲問:“你此去京郊平亂,辛苦么?”
“還行。”云浠道,“那些山賊們不怎么成氣候,之前鬧得厲害,多半是受流寇攛掇,秋節上生完事,流寇大半已散了,這差事辦得比想象中得容易。”
方芙蘭點點頭,笑道:“這就好。”又說,“你終歸奔勞了一月,旁的事就不必多在意了,今日在家中好生歇息,養足了精神,明日還要進宮復命。”
云浠聽了這話,卻沒作聲。
她心中其實記掛著程昶的事。
原以為三公子去刑部囚牢試探過羅姝的口風后,會給她來信,沒成想這月余下來,程昶那里音訊杳無。
此前兩人在文殊菩薩廟一別,程昶曾讓她安心平亂,不必再為他的事掛心。云浠卻擔心那背后的“貴人”用心險惡,三公子凡事一個人擔著,稍不注意只怕出了岔子。她雖不如他聰明,好歹甘愿與他共涉險難。
也罷,她眼下升了校尉,在各部衙門間走動也方便起來,三公子不來麻煩她,她今日主動去御史臺問問就是。
這么想著,云浠就道:“不歇了,待會兒用過午膳,我還有事出門一趟。”
方芙蘭又看云浠一眼,欲又止。
到得侯府,臟臟月余未見云浠,熱情得緊,它又長了個頭,往云浠腿上撲,云浠不防它,居然被它撲得跌退一步。
午膳已備好了。侯府這些年患難過來,府中人不多拘束,俱是一家,今日云浠歸來,白叔、阿苓等幾個下人都同坐一桌。
吃到一半,方芙蘭擱下箸,問云浠:“阿汀,你說你午過后要出門,是要去哪里?”
云浠想了想,覺得沒什么好隱瞞的,就道:“御史臺。”
方芙蘭沉默半刻,卻道:“你剛回來,為著什么事急趕著要出門,不能暫且擱一擱么?今日在家陪阿嫂說說話可好?”
云浠一愣,方芙蘭平日里最是善解人意,從前她要做什么想做什么,她從不多干涉,今日這是怎么了?
她本想直接問方芙蘭,奈何坐上有府中的下人在,怕一個問不好,下了方芙蘭的顏面,只好含糊地應一聲。
一直到吃完午膳,眾人都退下去了,云浠才道:“阿嫂,您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其實自她一到金陵,就覺出不對勁了。
凡她問什么,提什么,方芙蘭都顧左右而他。
問京里出了什么事,她不答,說想去御史臺,她攔著。
云浠這些年與方芙蘭相依為命,彼此最知道對方所思所想,方芙蘭該知道她想去御史臺,是為了什么。
思及此,云浠心中一個念頭忽生,怔道:“該不會……該不會是三公子他,出了什么事吧?”
午過堂中清幽,方芙蘭沉默坐著,沒答這話。
云浠瞧見她這反應,心中已有幾分明白,可她仍不敢相信,擱在身側的手倏地握緊,又倏地松開,半晌,小心翼翼地問:“他……出了什么事?”
方芙蘭抬目去看云浠,只見她雙眉緊蹙,眸中憂色滿溢,忍不住喚了聲:“阿汀……”
她想讓她別再問了,可她知道云浠的脾氣,若得不到答案,只怕不會罷休。
“三公子他,不見了。”
“不見了?”云浠愣道,“怎么不見了?”
“處暑節宗室們上白云寺祈福祭天,三公子是在那里不見的。”
“怎么會?祈福祭天是大禮,白云山中禁衛遍布,何況三公子貴為琮親王府將來的王世子,出行身邊必有武衛,他如何不見?怎么可能會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