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夜時分,山間雨勢式微,陵王的人馬與張岳匯合后,在平南山西側的彎谷稍歇了半刻。
變故來得很快,一個時辰前,軍中先是傳來裴闌叛變的消息,爾后云浠帶著忠勇部出現在明隱寺,與裴闌一起擊潰了宣武與懷集的大軍。聽說他們還在兵亂當中救下了程昶。
陵王得知程昶還活著,并不意外。
倒不是因為他有多么相信程昶的本事。
早在羅復尤傳信說昭元帝逼迫程昶留在問賢臺后,陵王便猜到他的父皇殺意已決。
可不知怎么,他竟直覺程昶能夠活下來,誠如他此前在白云寺的斷崖,在皇城司的火海里存活下來一樣,他這個人,仿佛是有佛祖庇佑的。
張岳大軍是從平南山西北撤回來的,他們在那里遇上了殿前司的禁衛軍。
陵王這才知道,原來昭元帝早料到他會謀反,提前埋下人,打的就是將他與程明嬰一網打盡的主意。
他也是昭元帝親生的,可他這個父親似乎從來沒為他考慮過,寧肯讓他與程昶同歸于盡,也要給程旭一個安穩江山。
不過這也無礙,生在帝王家,父子之情早已疏薄,彼此沒有撕破臉成為仇人已很不錯了,事到如今,他并不在乎昭元帝偏袒誰。
陵王從沒預想過此行會順利,太平年間起兵謀反,原本就是搏命,可是,自裴闌叛變的消息傳來后,每過去一刻,事態都在惡化,張岳幾人的部下被殿前司殺得潰不成軍,另一邊,宣武與懷集也被云浠擊退了。
眼下他在彎谷中歇腳,等宣武與懷集過來集結。
一旁張岳見雨水細了,重新點燃火把,請示道:“殿下,這幾個人要怎么處置?”
他指的是樹下幾名被捆綁著的宗室臣眷——午過火|藥在山中炸響,田澤帶著人避往垂恩宮時,尚有幾名宗室臣眷遺在山中未歸,后來田澤雖派了翊衛司去找,可惜這幾人先被張岳的兵馬發現,當成人質捆了回來。
陵王認了認,幾人中,除了光祿大夫的獨子與平陽縣主稍稍能夠入眼,其余俱是些無關痛癢的角色。
陵王道:“先留著,待會兒再說。”
他閉目養了一會兒神,山外便傳來行軍聲,睜眼一看,近處已現兵影,宣武與懷集終于到了。
張岳連忙迎上去:“你們還剩多少人。”
“四萬余。”懷集道。
起先他們誤中裴闌的惑敵之計,死傷數千將士,已是潰敗之勢,好在懷集止損及時,見軍心大亂,決意不與裴闌和云浠纏斗,留下兩千死士斷后,撤回大部分人馬。
張岳聽懷集竟能余兵四萬,有些不信,高舉火把親自巡過一遍,見山野間密密匝匝的都是人,這才略松一口氣。
眼下集結的兵馬加起來共有七萬,形勢仍舊不容樂觀,不提垂恩宮外的殿前司大軍,云浠與裴闌手下悍將極多,倘與他們對上,只怕又將鏖戰一場。
宣武道:“殿下,今日裴闌叛變實屬意料之外,他本是反臣,為表衷心,必然會與我們交鋒,我們即便能擊潰裴闌的兵馬,余下殘兵疲將,絕無勝過宣稚的可能。”
“是啊殿下,”張岳也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我們既然已無勝算,不如立刻改道往北。我們有兵七萬之眾,若是往北走,路上甚少有大軍能攔住我們。”
可是往北走,目的地是哪里呢?余下的話張岳沒有說明。
陵王此番謀反,除了成王敗寇外,其實還有第三條路,即往塞北去,在大綏邊疆掙一片地界,先割據為王,隨后再慢慢圖謀。
不過如果這樣做,他必然要再度與達滿部落的二皇子合盟。
這是通敵的勾當,說出口實在不光彩。
陵王聽后不置可否,問懷集:“山中還有火|藥嗎?”
懷集道:“埋在西南方向的已經炸了,阻絕了金陵往來平南山的路,末將另還埋了一些在后山,但那里離垂恩宮有些近,沒什么用。”
想要引爆火|藥,必然要派人過去,但后山附近有殿前司的兵馬巡視,他們見陵王的人突然過來,一定會覺得事情有異,從而提前防備。
陵王又問:“程明嬰眼下人在哪里?”
“三公子往垂恩宮去了。”
“他要去垂恩宮?”陵王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