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少淮對二夫人還是一如既往地溫柔體貼。老爺子死后,二夫人的脾氣更壞,陸少淮一直包容遷就,全無半分不耐。
而秦菜只是對一點好奇——那個酒壇子到底是誰?
這段時間真的太忙,秦菜也顧不上這個酒壇子。
第二天,秦菜接到一個短信,即使是為老爺子守靈,她也悄悄溜出了靈堂。開車一個半小時,她到了家茶園。里面白河已經等待許久——也只有他能一個短信讓秦菜在這種時候趕路一個半小時來喝茶了吧?
白河這次點了一壺龍井,秦菜不用他問就說了:“師公死了,人間的首腦已經換成了他的二弟子陸少淮。”
白河搖頭:“師父并不是想打探這個,你如今已和秩序沒有瓜葛,就不要再把這些消息隨意透露了。”
秦菜狡狤地轉了轉眼珠:“這些消息哪還用我說,我就不信秩序還不知道。”
白河無奈地笑了一聲,又正色道:“這次找你出來,主要還是為了你師公愛女的事。菜菜,你師公的事或許你不知道,以前他……”
秦菜給他倒了杯茶,突然打斷了白河的話:“師父,師公的過往,我并不感興趣。師公的愛女,我也不感興趣。”
白河微怔:“菜菜,他臨走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必然是這個女兒。自古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他的女兒,師父實在不忍心放之不管。我想……”
秦菜喝了口茶,咂巴了幾下嘴。
白河知道她是真不愿管這事了,不由又嘆了口氣:“菜菜,她也是個苦命的人,如果有必要……希望你能照顧一下她。”
秦菜淺笑:“師父放心,我盡量吧。”
她起身欲走,白河突然叫住她,兩個人的距離,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遙遠了好多。
“師父還有事?”秦菜仍然帶著笑,白河的目光中不由露了些擔憂的神色:“菜菜,你沒事吧?”
秦菜舉起茶又喝了一口:“我沒事。師父最近……過得很好吧?”
白河臉色微紅:“最近……月莧身體不好,師父也沒能顧得上你這邊。”
秦菜把杯子放下,又撥了撥桌上茶館送的南瓜籽、炒花生,嘴角仍抿著一絲笑:“其實我一點也不喜歡茶園,師父。我討厭茶的苦味,不管是龍井還是大紅袍,我喝著都跟潲水沒有區別。我也不喜歡瓜子或者花生,不喜歡這周圍年過半百的茶客。”
她第一次這樣直接地表露自己的想法,白河不由無措——孩子已經長大了,在他完全沒有察覺的時候。
他第一次試著了解她:“那你喜歡什么地方?下次我們約在那兒見面好不好?”
秦菜想了想,又苦笑著搖頭:“其實我不知道,從小到大,從來不能選擇自己想要去的地方。”她長吁一口氣,又放柔了聲音,“沒有人可以照顧她師父,那是早已經注定好的結局。她應該有的結局。今天有點忙,我先回去了。”
守靈期間先知私離靈堂的事,引起了人間高管的不滿。秦菜在這個地方畢竟根基薄弱,又是個不滿二十的黃毛丫頭。不服她的高管占了大多數。
好在陸少淮偏袒她,知道這事也只是輕微訓了幾句。對于這位老爺子親自選定的繼承人,幾個高管雖然頗有微辭,但明面上還是不敢冒犯。
幾天日夜不眠的守靈之后,喪事終于告一段落。秦菜整個人都快累趴了。先知負責念悼文、超度,她嗓子都快冒煙了,偏偏還要裝作一臉悲色。
而當天下午,秦菜還沒來得及走,陸少淮就叫住了她:“晚上一起吃飯?”
秦菜現在也有了自己的辦公樓,既然是先知,當然不能太寒酸。陸少淮專門成立了一個星宿廳,以先知為首,專門推算人間的各種大事件。星宿廳員工數達一百八十多名。
表面上看,秦菜確實是在人間擁有了立足之地,但是這也意味著她的任何行為都逃不地這一百八十多雙眼睛。
這時候面對陸少淮的邀請,秦菜也只是淺笑著婉拒:“讓二夫人知道,不好吧?”
陸少淮不以為意:“不止我們倆。”
秦菜知道是走不了了,也不再推辭:“走吧。”
逍遙閣,這次的飯局雖然不止她和二爺,但到場的人也不多。一共五個人,除了秦菜,還有白芨,另外兩個也都是陸少淮的心腹。一個是人間的大客戶經理吳鳧,另一個是銷售部部長陳科。
五人一桌,倒是少了些客套,陸少淮親自給大家敬酒,自然是所有人都站起身來。
酒過三巡,自然還是有正事要談。陸少淮的意思很簡單:“老爺子身故之后,二夫人精神狀況也一直不穩定。你們有什么看法?”
這話如果是平時問出來,大家所思考的肯定是如何讓夫人情緒好轉。但是現在問出來,意義自然又不一樣。什么是心腹?
所謂心腹,就是能夠在他們面前行不恥之事。說白了,就是腦殘粉。
于是陳科就試探著開口了:“二爺,這里都是一心向著您的人,有些話陳某就直說了。二夫人雖然是老爺子的愛女,但是這些年人間為其付出的資源其實是太多了。而且老用活人更換臟器,一直也是秩序謗誹我們的話柄。何況夫人的身體……確實是無法好轉,與其這樣讓她一直痛苦……不如……”
這話一出,吳鳧也開始接話:“二爺,雖然您和夫人伉儷情深,但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覺得陳部說得有道理,長痛不如短痛。”
兩人這一番話,一方面自然是向陸少淮表露心跡,另一方面,也是說過秦菜和白芨聽。現在要除掉二夫人,陸少淮絕不可能親自動手,畢竟人間里面的高管還是有不少人感念著老爺子的恩德。
而二夫人身邊那個酒壇子,既然是老爺子留給女兒的,肯定不可能稀松平常。真正要出手,恐怕還是只有看秦菜和白芨的。
白芨把玩著手里的高腳杯,一直不說話。陸少淮只得斥了二人一聲:“不許胡!老爺子既是我的恩師,也是我的尊長,子矜雖然臥病,但與我也是情深如海,豈可背棄?”
他也是個有眼色的人,如果這事秦菜和白芨不表態,他絕不能承認自己的心思引二人反感。
秦菜喝了一口紅酒,突然笑了:“二爺說這話,未免有點婦人之仁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嘛。您現在既是人間的首領,就不能只顧念私情了。”
陸少淮微怔,眼里開始透出些許輝光——秦菜這話,當然是完全遂了他的意。
白芨看了秦菜一眼,卻頗為意外——這個人……什么時候開始,竟然變了這么多?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