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揚剛回帳,左右哈耶、寨老以及幾個頭人的禮物就送到了。
果酒八壇,丹砂三筒,蜂蜜三甕,肉脯十斤,勁弓四張、銀柄匕首一雙、白狐皮一張、鹿皮兩張、狼皮兩張、透油牛皮三張(以油浸牛皮防水)、豬牛羊各兩頭以及黃連、黃精、山姜、天門冬等藥材。
這是王揚已經聽清的。
此時王揚的手掌正陷在白狐皮柔軟的絨毛中,看著雪白的毛尖從指縫間漫上來,有些走神,對于來人后面念的禮物也沒太入心。
他在反省自已之前和老鯫耶對話中的一處破綻,就是以瑯琊王氏發誓一節。
嚴格說來也不能算破綻,只能說處理得不是那么完美,自已作為天朝上使,頂級貴公子,雖然在當時那種情況下以宗族立誓也不算違和,但還是顯得輕率了。典型的沒穩住!其實這里明明不該失誤的,只是對方發難太突然,先聲奪人,一下說中自已薄弱處,又立場極堅,絲毫不被帶偏,搞得王揚心里有點沒底。并且他速度太快,不是說話的速度快,而是換招的速度快,一招接著一招,各種話術紛至沓來,軟硬相兼,虛實相應,自已雖然穩住了陣腳,沒被攻破,但還是在不知不覺間,被對方帶了波節奏。
所以當老鯫耶打真誠牌的時侯,自已也以真誠牌相應,但由于之前已經出過幾輪牌了,這輪再出,要換不一樣的,所以就換到發誓上了。當然,這也與自已要立誠懇人設和預埋伏筆有關,但不管怎么說吧,還是不夠穩,下次得注意......
王揚這邊正“三省吾身”,對面那個蠻官則有些不知所措:這也猶豫太久了吧,到底怎么樣給個準話啊!其實他本來不著急,只是王揚身邊那個美得出奇的女護衛臉色實在是不善。聽說此女武藝極高,又深得漢使寵幸,現在她雖然一不發,但那雙眼睛中的冷意卻似寒潭一般,凍得人脊背發涼。他知道自已已經把人得罪了,但他也是奉命而行,能有什么辦法?只好硬著頭皮,小心翼翼地請示道:
“請問漢使,那四個女奴是現在帶進來還是......”
話還沒說完,美人護衛的手便按到了劍柄上。
嘎咧!不會要砍我吧?!
帳內安靜得可怕,蠻官只覺壓力山大,這時聽到王揚開口道:“什么女奴?”
蠻官如逢大赦,脫口說:“是右哈耶送給漢使暖.....送給漢使的美人,說是事先說好的,個個像山雀兒一般,保管漢使喜歡......”
蠻官聲音越來越虛,見陳青珊冰著面,握緊了劍柄,蠻官趕緊補充道:“這是哈耶大人讓我轉述的原話。”
王揚笑道:“替我謝過你家哈耶,跟他說好意我心領了,但我這兒不缺美人,等回頭我請他喝酒。”
陳青珊悄悄松了口氣,嘴角微微上揚。
蠻官還想再勸,卻見陳青珊鳳眸微瞇,似有霜刃迸射!
“小人一定將漢使的話轉告!小人告退!”
蠻官迅速告辭離帳。
王揚則站在原地,繼續內省。
陳青珊見王揚一直不說話,小聲說道:“你是后悔了拒絕了嗎?你要是后悔我可以去叫他回來。”
王揚一愣,隨即故作深沉地嘆了口氣:“確實后悔......”
陳青珊整個人僵在原地,連呼吸都要停滯了!
然后便聽王揚說道:“早知道讓他折現好了.....”
陳青珊:⊙.⊙
.....
歸附的事已經定了下來,這幾天連續宴請,氣氛歡洽。不過這是針對于接待王揚而的。對于整個蠻寨來說,氣氛就有點微妙了。
汶陽蠻不仇|漢也不親|漢,上層既已達成統一意見,只要開始宣傳漢蠻一家、通商互利的好處,讓大家心中有數,逐漸接受就行。可不知道怎么的,漢廷大軍在外準備圍剿的消息悄然傳遍蠻寨,讓部民們一下就緊張起來。
本來“郎情妾意”的交好,現在卻多了幾分城下之盟的味道。雖然從某種角度上來,事實也確實如此,但上層心照不宣是一回事,明白地掀出來又是另外一回事。
這一方面讓不少人心生畏懼,擔心齊軍來攻,只盼快些歸附,減少了反對的阻力,但另一方面也挑起了有些蠻人的逆反心思,尤其是一些好戰的年輕勇士,骨子里的桀驁被激發出來,好一點的放幾句狠話,啐幾口唾沫。火氣旺些的便要打架生事,甚至出現了試圖沖到王揚營帳前挑釁的事。至于聚眾請見少鯫耶、要求與漢人談判爭取各種條件等等,也是層出不窮。
雖說都是小事,并且目前為止沒鬧出什么大亂子,不過拓山、勒羅羅、烏爾克等人都看出了不穩的苗頭,并且嗅到了陰謀的氣味。不能排除有人在暗中撥弄是非,故意破壞和盟的可能。幾人商議后想出個好點子-->>,決定會獵點兵,聚集蠻軍,出駐汶陽峽、青石嶺、鹿兒崗等邊境要地。
一來作為對漢廷圍剿的回應,向部眾展示對外的強硬立場。二來穩定人心,告訴大家不必提心吊膽,蠻軍有能力保護蠻寨,踏踏實實過日子便好。三來借此機會,把鬧事分子遣出,既斷了他們煽風點火的由頭,又順了他們守護蠻部的心意,安撫他們躁動的血氣,還可以用軍紀約束其行。更重要的是可以阻止他們繼續在寨中蠱惑人心,擴大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