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俠歌靜靜的望著波娜卡,望著這個和他并肩作戰了整整一年時間,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了一百八十二天,彼此照料彼此關懷,已經給了他太多溫暖與柔情的女人。波娜卡根本不敢面對戰俠歌那猶如負傷野獸般的目光,根本不忍心再看到戰俠歌那絕望的表情,她只能轉開了自己的頭。
而金擇喜也站在那里,靜靜的欣賞著眼前的這一幕,享受著他精心籌劃的陷阱,終于到了豐收時節,捕獲了最大敵人的成就與喜悅。
過了很久很久,戰俠歌才開口了,“波娜卡”
戰俠歌的聲音干澀而沙啞,沙啞得讓波娜卡一聽到他低聲呼喚,就不由自主的在山洞里四處張望,當她看到金擇喜早已經為他們準備好的勢咖啡,并且身體微微一動,準備向擺著熱咖啡的桌子走過去的時候,波娜卡的身體猛然僵在了那里。
凝望著那兩杯仍然冒著裊裊熱氣的咖啡,輕輕嗅著酒精加熱的咖啡壺里,正在翻滾的,灑遍整個山洞的濃郁香氣,一種酸酸楚楚的感覺,猛然擊中了波娜卡,擊中了這位親自訓練出名揚世界黑寡婦敢死隊的女隊長,擊中了這位“怒獅”組織首袖巴那加唯一的女兒。
她已經照顧了戰俠歌整整六個月時間。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波娜卡已經開始習慣并喜歡用自己的雙手,去努力為戰俠歌烹調出可口的食物;她已經習慣了去努力關心戰俠歌,去照顧戰俠歌。她已經習慣了每天晚上,到了凌晨三點鐘的時候,不由自主的醒過來,借著那偶爾傾灑到房間里的皎潔月光,去偷偷打量那個工作了一整天,仍然抱著一枝ak自動步槍,縮在墻角枕著那支陪伴他在戰場上縱橫沖殺的武器。陷入淡淡睡眠,隨時都可能因為風吹草動而驚醒過來的大男孩。
波娜卡更習慣了在自己的身邊,在那個狹小的房間,在他們的“家”里。有戰俠歌這樣一個男人存在。每當晚上輾轉反側的時候,她聆聽著沉浸在黑暗中的戰俠歌,那悠長而平穩的呼吸,她總能覺得平安喜樂。哪怕只是聽到這個男人的一點點聲音,也能讓她安定下來。
戰俠歌再次發出一聲低呼:“波娜卡!”
波娜卡的心里再次狠狠一顫,她的手不經意的,從自己的臉龐上滑過。用那條擦頭發上雨水的毛巾,輕輕帶走了幾粒從眼眶里逸出來的,晶瑩的,溫溫熱熱的水珠。波娜卡知道,也許這是她這一輩子,最后一次聽戰俠歌喊她的名字,最后一次聽到他這個人的聲音了。
波娜卡最后畢竟還是沒有轉過自己的頭,戰俠歌也沒有再說多余的話,更沒有再做多余的動作。
山洞里陷入了一片沉默。只剩下酒精加熱的咖啡壺里,咖啡沸騰翻滾時發出的“咕嚕”、“咕嚕”的聲響。
“哈哈哈”
戰俠歌突然發出一陣瘋狂于極的大笑,他笑得全身發顫,他笑得心痛如絞,他笑得似瘋似癡。就是黑寡婦敢死隊,讓他最心愛的女人雅潔兒受到了重傷,就是為了幫雅潔兒治傷,就是為了幫雅潔兒掃除一切可能產生的生命威脅,就是因為面對人生最危險的戰場。戰俠歌和雅潔兒在人性與道德方面的矛盾,才激化到不可調和的地步。
事實也罷,遷怒也罷,總之,黑寡婦敢死隊,就是他戰俠歌這一輩子最痛恨的敵人!
但是沒有想到,真的沒有想到當他再一次真的動了心,真的用了情時,成功走進他內心深處,挑起他內心一片漣漪的人,竟然就是他最痛恨,最不共戴天的“黑寡婦”敢死隊的訓練教官以及最高指揮官!
這對于戰俠歌而,絕對是一個最大的懲罰和諷刺!
戰俠歌轉過頭,瞪著一直以旁觀者的角度,欣賞眼前一切的始作俑者,他猛然發出一聲狂嗥:“金擇喜!”
金擇喜淡然應道:“在!”
金擇喜的表情沒有任何波動,但是在暗中他已經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的雙腳也慢慢不丁不八的分開,擺出了一個攻防兼備的格斗手勢。金擇喜已經做好面對戰俠歌最瘋狂,最破釜沉舟攻擊的準備,無論他如何自信,無論他如何驕傲,面對一只受到致命重創,已經絕望的要拉著敵人同歸于盡的猛獸,他也絕對不敢稍有輕怠,要知道站在他面前的敵人,可是戰俠歌!
可是戰俠歌卻沒有向他撲過來,瘋極、怒極、恨級的戰俠歌竟然舉起自己的雙手,對著自己的臉龐,“噼噼叭叭”的連打了二十幾個耳光,直打得鮮血飛濺,直打得他眼冒金星。無論是波娜卡還是金擇喜,都不知道戰俠歌究竟想做些什么。
戰俠歌的鼻子里、嘴角邊,都淌出了細細的血痕,他臉上被自己打得一片烏黑青紫,他一身被泥漿和雨水徹底浸透的衣服上,仍然滴滴噠噠的向下淌著水珠,戰俠歌現在甚至仍然無法挺直的腰,他看起來,就象是一個再狼狽不過的乞丐。
但是面對連武器都不知道丟到哪里去了的戰俠歌,金擇喜的神色卻變了。因為他發現,戰俠歌竟然在這種絕不可能的情況下,竟然奇跡般的慢慢恢復了平靜!這個男人的神經,簡直就是用最柔韌的鋼絲做成的!
金擇喜緩緩的點了點頭,沉聲道:“好,當斷則斷,拿得起放得下,這樣才不愧是朱建軍親手訓練出來的徒弟,更不愧是我們中國第五特殊部隊的第三顆獠牙!戰俠歌我必須承認,你比我想象的更堅強,堅強得已經讓我從心底感到害怕。僅憑這一點,你就可以帶著屬于軍人的驕傲和自豪踏上黃泉之路了。我應該已經沒有了說這種話的資格,但是我仍然想說,我以中國第五特殊部隊,培養出你這樣的杰出人才為榮!”
戰俠歌伸手緊緊捂著自己的胸口,他靜靜的看著金擇喜這個只教過他半堂格斗課的教官。過了好久,戰俠歌才緩緩對著金擇喜伸出了一根大拇指,誠心誠意的道:“你不錯。我雖然不能認同你叛國的選擇,我們雖然已經成為無法調和的敵人,雖然你在我的面前沒有擺正心中的天平。并沒有做好一個教官的角色。但是今天我仍然要對你說一聲,你是個爺們,我尊敬你!”
戰俠歌一開口說話。金擇喜的眼皮在不停狂跳,但是他的眼睛里也忍不住露出一絲驚訝,他斜眼望著戰俠歌,用怪異的聲音問道:“你尊敬我?”
“是的,我尊敬你!”
“你想要獲得更多的權力,贏得更多的榮譽,說你是有野心也罷,說你不甘于平凡也罷,至少你活得真,活得實,活得精彩!為了完成給自己制定的目標,你可以用六年或者是更長的時間,去培養出一個出色的學生。僅憑這份執著與努力,我就要對你刮目相看。”
“我無法接受你帶領劉偉叛國的罪行,但是最讓我尊敬你的,恰恰也是這樣一個選擇!教官你帶著相信自己依賴自己的孩子,拼了一個山窮水盡,玩出來一個遺臭萬年,你雖然注定要受千夫所指,不能流芳百世,但是至少你對劉偉。對得你心中六年積累下來的感情,你用自己的真性真情帶著一個被我打成殘廢的孩子,重新創造了一個奇跡。人生一世,草木一春,叛徒也罷,公敵也行,至少你們活得轟轟烈烈,至少你們已經活得、愛過、恨過!”
在這個時候,戰俠歌身陷重圍手無寸鐵,面對金擇喜這樣一個無論從謀略、單兵實戰能力都能達到大師級別的可怕勁敵,他雖然心口的刺痛越來越重,痛得他必須用自己的左手死死按住胸口,痛得他連挺直了自己寧折不彎的腰的力量都沒有了,但是戰俠歌仍然面無懼色,索性拋開一切生死榮辱款款而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