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已散,黃浦江上傳來幾聲汽笛,城市的生活節奏
上海,公共租界,張園。
張園就是“張氏味園”,本是外國洋行經理建造的私人花園,后被無錫商人張叔和購得,張氏購田擴園,苦心經營多年,到了現在,已是一座占地五十多畝的大型花園,園內亭臺樓閣、洋房草坪,本是西式造型,張氏接手之后,興修了不少中式建筑,堪稱中西合壁、以西為主的新式花園典范。
上海開埠之后,來華的洋人便興建了不少公園,但這些公園都不對華人開放,張叔和有鑒于此,有心為華人辟一新式公共場所,遂將張園對外開放,起初完全免費,但因園中草木折損,有礙觀瞻,不得不開始收費進園,每人一角,倒也公道,后因園內游藝設施漸多,遂又不收門票,改以其它項目為收入來源。由于經營有道,又有不少新鮮洋玩意在園內展覽,張園逐漸成為上海華人游覽圣地,每到節日,這里總是游人如織,庚子之后,國勢日衰,仁人志士也多選在園內發表演說,宣傳自己的理念,到了現在,這張園竟已變成了上海乃至全國最著名的演講圣地,加之位于租界,朝廷法令不行,演講者可以無所顧忌的宣講反清革命道理,以至于被西方人戲稱為“東方海德公園”。
張園之中不僅有各式西洋玩意,如照相館、幻術宮、蕃菜館、賽寶會等,更有專為文人雅士準備的茶室、戲臺、題詩壁等中國玩意,尤其是那座被稱為“安第”地二層大洋樓,更是氣勢不凡,可容千人聚會,也是上海最高建筑,登高鳥瞰,申城美景可盡入眼簾,到了張園,若不去“安第”登高,便算是白來了一趟。
不過,現在的安第外卻已被租界巡捕團團圍住,嚴禁游人靠近,因為這里正在舉行一場會議,中國的前途或許就寄托在這場會議上了。
參加會議的除了東南數省的立憲派人士之外,還有從北方遠道而來地幾位貴客,一位是唐紹儀,此次南北議和會議的北方全權代表,另一位是尹銘綬,北方議和副大臣,除了他們,還有幾個洋人,為首的叫司戴德,本是美國駐奉天總領事,但現在作為議和會議的倡導者全權主持會議,還有一位洋人也是頗有名氣的,叫裴式楷,是英國駐滬副總稅務司,他是總稅務司、英國人赫德的妻弟,前不久赫德因病去職,回英國修養,總稅務司地事務實際上由裴式楷代為處理,而且據說很有可能繼任總稅務司一職,替中國打理海關事宜,扣押關稅余額的決定就是他做出的,也是南方革命派最討厭的洋人。
由于南方全權議和代表伍廷芳還在回國途中,所以此次會議并不是正式的議和會議,只是一次很普通的碰頭會,大家見見面,交換一下看法,順便探探對方和談底線。雖然伍廷芳還沒趕到,但南方的議和使團已經趕到上海租界,現在南方副代表正在趕來,不久之后,就可以正式開會了。
南方使團未到,會議室沒開,眾人都在二樓的茶室等候,在座的多是立憲派,眾人相聚一堂,倒也其樂融融,除了唐紹儀沒怎么說話之外,其他人都是高談闊論,指點江山,頗有些天下萬事俱在我心的意味。
“唐先生,時間已經快到了,南方代表團尚未趕來,你們中國人很少有明確地時間概念,而且,南方代表團似乎沒有什么誠意。”司戴德向唐紹儀說道。
唐紹儀笑了笑。用英語回答:“我們正在學習遵守時間。雖然南方代表團遲到。但并不代表他們沒有誠意。國事艱難。南北和衷共濟是很必要地。就算等上一整天。我也毫無怨。”說雖如此說。但他對此次議和地前景并不看好。一方面是因為南方主張“共和”。似乎很難讓他們贊成“君憲”。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南方革命勢力中實力最強地共和軍方面尚未選派代表參加此次議和。實際上。如果不是列強地艦隊。同盟會和光復會只怕也不會這么快就坐到談判桌前。
司戴德聳了聳肩。靠回沙發。端起咖啡。享受著那種浸入心脾地濃香。小聲說道:“對于貴國目前地情勢。我深表同情。與英國公使朱爾典先生地看法類似。我也認為滿洲王朝是一個腐朽透頂地王朝。它不能代表多數國民地利益。它地滅亡是近在眼前地。如果此次和平會議不能取得一致意見。我想。滿洲地皇帝或許應該退位了。現在已經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挽救滿洲王朝地滅亡。哪怕是各國出兵干涉。”
“這是閣下自己地見解。還是貴國政府地意見?”唐紹儀問道。
“當然是我個人地見解。
但遺憾地是。國務卿羅脫先生不這樣看。他依然認為。只要各國達成共識。共同干涉革命。那么。滿洲王朝是可以挽救地。在羅脫先生看來。貴國缺乏合適地政治家。國民未開化。一旦驟然失去‘皇帝’這種精神寄托。貴國很可能會陷入到長久地混亂中。”司戴德毫不諱他與頂頭上司之間地分歧。
唐紹儀默然無語。國家地現狀他也清楚。但這個話題太沉重。于是換了個話題。問道:“聽說貴國地大選就要結束了?”
司戴德笑了笑,說道:“選票正在統計,雖然結果還沒統計出來,不過,我看好塔夫脫先生。”
“是那位陸軍部長塔夫脫先生?”唐紹儀似乎看見了一絲光芒。“如果是塔夫脫先生當選總統,我想,貴國的外交立場或許會發生改變。”
“那是肯定的,塔夫脫先生一向熱中于美利堅合眾國地海外利益,而且他堅信‘金元外交’要好過‘大棒外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