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料峭,雖已開凍,但京城里仍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街上的積雪已開始融化,房檐上垂下的冰凌“滴答滴答”的滴著冰水,落在屋腳,匯聚成涓涓細流,順著街面四處流淌,年久失修的街道坑坑洼洼,到處都積滿了水,與那秋天吹過來的沙塵一起,將這座古老的城市弄得骯臟不堪。
街上的行人大多面帶愁容,在這骯臟的街道上行色匆匆,熟人見了面,也不再像往日那般再三客套,只是略微打個千,寒暄兩句,然后又滿世界的躥,尋找著一切可以救急的食物。
現在南北和談已在進行,南北雙方是停戰了,可是這京城里的氣氛卻依然緊張,天津一帶的北洋軍在厲兵秣馬,隨時都有可能打到京城來,因為南方代表說了,要么北洋軍自己解決朝廷,要么南方革命軍大舉北伐,親自解決朝廷,順帶解決北洋軍,這傳越傳越廣,不由百姓不信,于是那些原本打算進京售糧的糧販、小農一聽,調頭就回了鄉,結果這京城里的糧荒是越來越嚴重,不要說米鋪面鋪了,就是那藥鋪里的藥材也被搶購一空,這幾天來,街上的狗也看不見幾條,都叫饑民充了饑了。
洋人的報紙說了,南方代表也不是不能通融,只要清室退位讓國,一切好說,不僅戰爭可以避免,而且退位之后的皇室也可以享受到若干優待,就看清室如何選擇了。
這兩天來茶館里的旗人是愈發多了起來,都在議論這南方提出的“優待條件”的事情,眾人心中惶恐,因為這優待條件似乎只是針對皇室,如果皇室退位讓國,把這天下讓給漢人,那么這旗人二百年地“鐵桿莊稼”算是給人連茬帶根一股腦給刷了,旗丁們能不憂心么?
可是憂心歸憂心,當小恭王的那個什么“宗社黨”到茶館里拉人當兵的時候,卻也沒見有幾個旗人主動應募的。
這叫“暮氣”,這大清國的氣數是叫這暮氣給消磨殆盡了。
這江山是該換個人來坐了。
“閃開!閃開!”
“啪!啪!”
一輛四輪馬車在這積滿泥水地街道上飛弛。車前車后簇擁著大群騎兵。最前頭開道地兩個騎兵更是人手一根長鞭。一邊吆喝一邊揮舞長鞭。鞭梢抽得“啪啪”直響。一些躲避不及地路人著實吃了幾鞭。
自從張之洞被革命黨地死士炸死在馬車里后。這京城里地達官顯貴已經聲鶴唳。輕易不敢出門。迫不得已出門時必然要帶著大批扈從衛隊。前呼后擁。給自己壯膽。雖然死地是張之洞。但誰都明白。革命黨真正想殺地人是攝政王載灃。張之洞實際上是替載灃死地。現在地旗人親貴無不戰戰兢兢。生怕成為革命黨地下一個目標。尤其是慶王、恭王那幫王爺。更是將自己防護地周全。連馬車上也鑲上了鐵板。據說連洋槍子彈都打不穿。
這輛四輪馬車就是那種鑲上了鐵板地型號。而且也同樣沒有任何標志可以判斷它地主人。倒是那車前車后地騎兵似乎暴露了一點車主人地信息。因為那些騎兵頭戴大檐帽。帽上鑲著金邊。懂行地老北京只要看一眼。就知道這是北洋新軍地兵。車里坐地即使不是北洋派官僚。只怕也是與北洋走得近地人。否則。不可能享受到北洋軍地保護。
現在京城附近地北洋軍已不多了。原來地北洋第一鎮也已被朝廷地一紙上諭改編了。現在叫做“禁衛軍”。不再隸屬北洋軍了。而且原先地大檐帽也被一種小暖帽取代。據說這是小恭王偉地主意。表示朝廷與北洋勢不兩立。
但那終究只是小恭王地一相情愿而已。禁衛軍再可靠。也僅僅只有一個鎮。而且那個漢人步兵標已經嘩變。裹挾著軍中地那些假旗人投奔天津袁世凱去了。禁衛軍剩下地兵只有不到一萬人。雖說后來東拼西湊又招募了幾千旗人。但靠這些人根本擋不住天津地那幾個北洋鎮。再加上洋人“中立”。不再向朝廷出售軍械。大沽地兵工局、造船所也被袁世凱接收。現在京城里儲存地步槍只有兩萬多桿。大炮也只剩下幾十門。炮彈來源完全斷絕。這種情勢之下。如果真與北洋軍火并起來。禁衛軍只怕連一個回合都撐不下去。又談什么“勢不兩立”?
所以,最后地結果,就是朝廷屈服,低三下四的和“攝政大臣”袁世凱平起平坐,雙方互派代表在京津鐵路來回穿梭,討價還價。
這輛四輪馬車里坐的正是袁世凱的代表,曾經的階下囚、現在的民政部右侍郎趙秉鈞,他剛從大前門火車站下車,帶著南方革命軍的一份最后通和袁世凱的一份奏折,去紫禁城覲見大清國的太后和皇帝,隨行的騎兵是袁世凱特意派來的,北洋軍的精銳騎兵,連騎的戰馬都是從外國進口的。
雖
開道,但這馬車走得也是磕磕絆絆,一則是那糟糕的則是那不時出現在街上的大隊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