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簾漫遮青石路,輪聲碎,蟬聲住。
謝星涵身穿湖藍泥銀裳,藍瑛簪發,一點冰芒凝水魄;白雪飛肌,三分明媚透微霞。看著王揚,目如星湖,沉靜之中,又帶審視。
王揚被看得心中打鼓,面上神色自如,語氣輕松地問道:
“小凝呢?小凝去哪了?”
謝星涵微微歪頭,眸光中彷佛藏著窺破人心的鋒刃,明明姿態閑適地倚坐著,卻讓王揚后頸泛起細密的刺癢感:
“王公子沒什么話要對我說嗎?”
——靠!
難道她見了蕭寶月?
難道那小登把我身份賣了?!
——不對!
她若知道了,反而不需這么問了。
她在——詐我。
想通這一節,王揚迅速恢復鎮定,看著謝星涵的眼睛,唇畔微揚,面帶淺笑:
“謝娘子想要我對你說什么話嗎?”
兩人靜靜對視。
一個眸似寒潭映星,幽深之中暗流翻涌;一個目似霽雪沉淵,溫雅之下波瀾不驚。
一個云涯清冽,似霜天曉月;一個風漪和煦,如暖玉生煙。
帷簾微微晃動,轆轆車輪碾過青石板的縫隙,搖晃著窗紗篩下的光斑,在車廂中影影綽綽,明明滅滅,襯得王揚的笑容越發令人琢磨不透,越發意味深長。
那笑意似揉碎的金箔般,隨著光影在他眼底流轉,竟如蛛絲一樣,一縷縷纏到謝星涵的心上來。
最終,云涯被和風吹散,天霜被暖玉融開,謝星涵原本銳利的試探被王揚的笑意浸得綿軟,率先敗下陣來。
她借著整理鬢發的動作偏過頭去,避開了王揚的視線。先前那股逼人的氣勢早如春雪般消融,耳尖悄悄泛起一抹薄紅。
“你知道的......”謝星涵小聲道。
額......
王揚有點慌了:“我我知道什么?”
“你知道我問的是什么的。”謝星涵微微蹙眉,側頭不去看王揚,手指捏著錦墊一角,白膩的指節因用力而泛著淡粉。
王揚一怔,有些拿不準:“你問的是什么?”
謝星涵重整旗鼓,看向王揚:
“你今天讓我來這么一場戲,到底為什么?”
王揚頓時松了口氣:“你問的是這個啊!”
早說啊!!!
謝星涵星眸微瞇:“還有什么別的嗎?”
王揚:( ̄▽ ̄)~*
“嗨,能有什么別的?就是救柳憕這點事兒唄!我叔父雅人高致,丘壑風流,但總得有人做事吧?沒辦法,我這個做晚輩的,就得多用點心,好好琢磨一下,準備得充分些,這樣把柳憕救回來的希望就能大一點。可我若是直接說,豈不是下了我叔父的顏面?還有點越俎代庖的意思,所以只好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了......”
“我不明白的是,你為什么要把這件事攬在自已身上?朝廷自然有朝廷的處置,你叔父也有自已的安排。即便你要助你叔父,提前幫著謀劃便好,又何必一定要跟著出使呢?雖說安全上不至于有什么問題,但蠻部路遙道險,一路車馬勞頓,辛苦是少不得了,還有汶陽蠻兇鄙不化,既然敢劫士族,也不會把你們當什么上國天使來對待,少不得要挫你們的銳氣,說不定還會想辦法折辱你們......”
謝星涵眉間泛起憂色,彷佛星云凝聚著化不開的雨意,沉沉地壓在眼底。
王揚心道:為什么?因為我是被逼著去的唄!
但是這話他不能和謝星涵說,以免把她卷到危險中去。
王揚苦笑道:“我知道我知道。只是我已經應了巴東王,再說柳憕這件事我也有一定責任......”
“他害人害已!你有什么責任?!”謝星涵突然氣沖沖道。
提起這件事她就生氣!如果不是柳憕買通樂府管事打開暗門,蠻人哪能乘隙而入?王揚差點都沒回來!若是他沒咎由自取,被蠻人擄走,她必向柳伯伯告狀,好好打他幾百棍!
王揚見謝星涵怒了,也不敢直攖其鋒,先是旗幟鮮明,跟著附和了幾聲,然后苦笑道:
“不過畢竟是我們是一起遇險,我回來了,他沒回來......”
見謝星涵憤憤不平,又要開口,馬上補充道:“并且我叔父相邀同行,我也不好推辭。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我權當是游歷,順便增些見聞,也沒什么不好。”
謝星涵默然,星眸微垂,似是認可了王揚的說法。
正當王揚以為“過關”時,謝星涵突然抬眼,盯住王揚,瞳孔微微收縮,像是正一寸寸地丈量王揚眼底的每一絲情緒:
“你說的是真話嗎?”謝星涵狐疑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