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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兩百八十六章 那些想著南楚的人

            偃城距離郢都不遠,顧泯要是愿意御劍,怕是很久之前便到了,可即便是如同現在這邊悠悠閑閑的一路緩行,也是終于要到了。

            這會兒抬頭,就能夠看清楚,郢都那算不上太高大的城墻了。

            一行六人,在一條小溪邊休息片刻,然后便要進入郢都了。

            周州在小溪邊洗臉,葛有魚心事重重,好像是有好些事情都壓在他的心頭。

            周州畢竟聰慧,察觀色這種事情,難不到他。

            用胳膊碰了碰葛有魚,周州低聲問道:“怎么了?”

            葛有魚抬頭看了他一眼,欲又止。

            周州用濕潤的布條在臉上擦了擦,然后才有些意外的說道:“你真不當我是你朋友啊,有些話,真覺得對我說了沒有意思?”

            葛有魚搖頭道:“不是這樣的。”

            這個年紀要比他大出不少的黝黑少年看著水面的倒影,喃喃道:“我只是有些害怕。”

            周州想了想,試探問道:“是覺得你和小師叔的話不多,又看到我已經拜師了,你還沒個身份,就擔憂以后在山上的日子?”

            葛有魚一愣,他是完全都沒想到,周州居然什么都清楚,好像是他肚子里長出來的一根蛔蟲。

            周州搖頭道:“你要是這樣想,就完全是不懂小師叔咯,小師叔這個人,肯定不會因為你和他不親近就對你有什么不好的看法的,他在意的,肯定不是這個,再說了,實際上這些東西,其實估計就是你自己在意,小師叔估計想都不會去想。”

            葛有魚疑惑問道:“那他在乎的是什么?”

            這倒是個問題,把周州都問住了,他一愣,眉頭跟著就皺了起來了,就像是一條平緩的小河,忽然到了一段湍急的河段了。

            “小師叔估計是想著怎么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吧?”

            周州沒有什么底氣,他的確是和顧泯有過很多次交流,但要是說就是這么些交流就知道小師叔到底是為了什么,那就是夸張了。

            葛有魚不解道:“真有這樣整天都想著去幫助別人的那種人嗎?”

            周州點頭道:“不知道小師叔是不是,但肯定有的。”

            葛有魚哦了一聲,他壓低聲音說道:“小州,我跟你說個事情。”

            周州嗯了一聲。

            “我上山之后,肯定練劍有很多地方不懂的,你比我聰明,肯定是一學就會,到時候有好些我不懂的,我就來問問你,你到時候可不許推脫。”

            葛有魚很認真,不像是說笑話。

            周州一邊點頭,一邊疑惑的問道:“有問題不去問師長們,你來問我?”

            葛有魚撓了撓腦袋,有些憨厚的說道:“我也不好意思去問,要是這些個師長笑話我,嫌我笨,我怎么辦嘛?”

            周州笑著說道:“應該不會的,我看師父和小師叔都不像是這樣的人呢!山上的別人,估計也不會是這樣的人吧。”

            葛有魚搖搖頭,堅持的說道:“說不好的,反正不管別人笑話我不,你都不會笑話我的。”

            周州點頭道:“當然了,我們是頂好的朋友。”

            聽著這話,葛有魚就心滿意足了。

            兩個人蹲在小溪邊,又說了好些閑話,反正在他們這個年紀,每天都有好些話要說的,輕易是說不完的。

            不過說來說去,也不全是那些個說過的內容。

            比如現在,他們就談起了一個從來沒有說起的事情。

            “小州,你覺得顧公子以后要是討老媳婦,會不會是找這世上最漂亮的姑娘啊?”

            葛有魚難得有這么個想法。

            “應該會的,小師叔這么好看,要是小師叔的媳婦不好看,那就真是差點意思了啊。”

            周州看了一眼遠處的洛雪,這才壓低聲音說道:“我跟你說啊,我師父就很喜歡小師叔,說不定,以后我就要改口了。”

            葛有魚瞪大眼睛,有些驚訝道:“他們不是師姐弟們,也能在一起?”

            周州一臉嫌棄的說道:“你這就不懂了吧,這沒問題的,又不是親姐弟。”

            葛有魚哦了一聲,看向那邊的顧泯,估計這會兒腦子里一直在想著這樣的可行性。

            在那邊,顧泯靠在一塊青石上,身側正好就是洛雪。

            這位柢山小師姐,當然是要在離著顧泯最近的地方。

            看著自己小師弟,洛雪笑瞇瞇問道:“小師弟,這郢都最好吃的東西是什么?”

            這明顯是明知故問,這種事情,以前顧泯以前給過答案的。

            顧泯隨口說道:“魚膾,不過應該是沒當年那么好吃了,具體原因,不好說的。”

            洛雪哦了一聲,又問道:“那小師弟這次去郢都,還要做些什么?”

            從偃城離開之后,一路上都算是安穩,再沒有碰到什么事情,和之前在溪水城碰到那些事情相比,這會兒要安穩很多很多。

            顧泯也沒有再出過劍,但境界在穩步攀升。

            洛雪甚至有理由相信,等到自己這個小師弟從北海回來,只怕就要越過云游境,踏入飛光境了。

            前些年關于世上第一天才的爭論,或許就要在這幾年止住了。

            不過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畢竟這世上說得上的天才,也沒有人走得比顧泯更快。

            反正在修行這上面,顧泯的速度,足以驚動整個修行界。

            顧泯隨口說道:“就等大師姐來把你們這些人帶回柢山。”

            要是換做別人,洛雪還真不買這個賬,可是提及大師姐,強如洛雪,也只能吃癟。

            顧泯眼見洛雪還要開口,轉身便朝著遠處走去。

            自己這個小師姐,沒事都喜歡說些廢話,有時候他已經覺得很無奈的,可沒辦法,只能聽著。

            這會兒溜走,也只是他自己的應對辦法。

            惡人還須惡人磨,小師姐還得大師姐收拾。

            只是走了幾步,眼前不遠處,周州的娘親,那個婦人不知道何時出現在了眼前。

            顧泯停下腳步。

            那婦人微微躬身,對顧泯行禮。

            顧泯還禮,沒有說話。

            “顧……陛下……”那婦人壓低聲音,但語內容,讓顧泯百感交集。

            顧泯看著她,神情復雜。

            有些時候,他會覺得自己身上這個曾經的身份,會是一種負擔。

            婦人低聲道:“陛下覺得該怎么稱呼為好?”

            婦人沒怎么慌張,看著沉穩有度。

            說起來,她其實也是讀過詩書的女子,在溪水城里,也算是小有名氣,不過女子這名氣大小,其實一點都不重要,世人多看的,不還是她的丈夫如何,她的兒子如何嗎?

            顧泯說道:“就叫顧公子也行。”

            婦人點頭,喊了一聲顧公子。

            顧泯靜靜地站著,聽著下文。

            “不是有什么事情要麻煩顧公子,就是想給顧公子說一番話,這番話是我那相公在最開始幾年常常念叨的,也是我在他離開之后這幾年一直念叨的。”

            顧泯正色道:“請說。”

            婦人想了想,好像是不知道從什么地方說起,顧泯不著急,就是這樣等著,等到那婦人醞釀一番之后,這才緩緩開口,“我那相公,原本只是教書先生,一個月也掙不到幾兩銀子,距離廟堂,那更是差了十萬八千里,但是在那些年,他一直在想一件事,那就是咱們南楚怎么就變成了這個樣子呢?我知道這當然和顧公子沒有關系,因為那會兒是顧公子的兄長在做這個皇帝,所以一切的事情,應該是找他,但這會兒我只見到了顧公子,所以只能說給顧公子您聽了。”

            “我那相公,不是個喜歡嘮叨的人,埋怨人就更少了,他這一輩子啊,大多數時候,對這世道,都是沉默的看著,從不去說好壞,也就是前幾年,這才喜歡上了喝酒,喝多之后,才喜歡多說兩句。”

            顧泯耐心的聽著。

            “他喝多的時候,就總是在念叨,為什么,為什么。”

            顧泯沉默,這一路走來,經歷了很多,顧泯很能理解,在那座南楚廟堂傾覆之前,很多南楚的百姓內心為什么會有這么個想法。

            但他沒辦法。

            也無法去怪誰,真說要怪的,只有去怪他的兄長。

            “大廈將傾,所有在這樓里的人,便有一萬種想法也算是正常的。”

            那婦人說道:“雖然我相公后來罵過那么些人,但最后他還是去參軍了。”

            說到這里的時候,她很淡然,但還是有一股悲傷的氣息彌漫出來,揮之不去。

            “他走之后,南楚也沒了,后來那些日子,我便一直在想一個問題。”

            顧泯看向她,很想問問這是什么問題,當然了,他不用問,她也會說。

            “我其實想問的是值得嗎?”

            顧泯不說話。

            這個問題讓那個去參軍的教書先生來說,肯定是值得,而且沒有任何問題。

            婦人仰起頭,看著顧泯,認真問道:“我想問問,值得嗎?”

            原來這個問題,又是用來問顧泯的。

            顧泯當然明白這個問題的真正意思。

            顧泯點頭道:“當然值得。”

            婦人看向顧泯,眼神變幻,然后低聲道:“我以前覺得不值得。”

            “當然了,一個沒了丈夫的女人,長期活在擔憂里的女人,當然要怪很多人,怪來怪去,不管是有沒有關系的人,當然都要怪上一通,這沒有道理可見,誰叫我就是個女人呢?”

            婦人說道:“說實話,我相公走的時候,我就罵過顧公子的兄長,后來那些吃人的道士來了之后,我很絕望,在絕望之余,每天罵的最多的,就是顧公子您了。”

            “這當然怪不到顧公子頭上,所以清醒的時候,我就很傷心,不是傷心日子怎么變成了這么樣,而是我怎么在這個樣子的日子里變成了這個樣子。”

            顧泯微笑道:“罵一罵沒有關系,本來我也該被罵。”

            婦人搖頭道:“不!”

            “顧公子雖然有這份擔子,但絕不是因為你沒有努力而導致的現狀,所以誰都沒理由怪顧公子你!”

            婦人朝著顧泯跪下,磕了個頭,然后站起身來,這是她表達歉意的方式。

            顧泯沒說話,但心里五味雜陳。

            顧泯能夠理解,也能接受。

            “最開始我覺得不值得,不過這一路走來,我覺得就很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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