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百萬遺民的事情,并不容易,所以顧泯一時間也沒有武斷,只是和兩位重臣說了些自己的方針。
“南楚一統世間,天下便再沒有什么南楚之閔和大祁大應之民,只要他們不反,朕定然會一視同仁,甚至有些優待也不是不可以。”
“至于到時候大祁疆域的官吏,考察一番之后,其實覺得不錯的,仍舊可以留用,不過在他們身邊,定然要加上一位咱們南楚的官員,而且一定要是主位。”
“那些世家大族,盤根錯節,如同一條條跗骨之蛆,吸食血肉,倘若那人身體康健還好,一旦是個病入膏肓的現狀,就要被這些跗骨之蛆給活活害死,所以絕不能留。”
顧泯的三點方針,前面兩點趙白圭和許然都深以為然,只是說起最后一點,許然皺眉道:“世家大族,綿延千年,就拿大祁王朝境內的那些人來說,有些甚至在大祁尚未建立的時候,便已經存在了,若是陛下一味想著將他們從身上割下來,只怕造成的動蕩不小。”
這個天下,說起來,也不僅是皇帝的天下。
那些動輒便存在了千萬年的世家大族,不去做皇帝,但卻勝似皇帝,一座王朝要到衰落之時,他們便會選擇有潛力的勢力扶持,要錢給錢,要人給人,等著那人重建王朝,他們也就會繼續綿延。
千萬年來,未能免俗。
許然擔心這是顧泯心血來潮的想法,隨即提醒。
要將這么多的世家大族全部刨除,整個天下,就肯定要再震動幾番。
畢竟他們雖然不像是大祁和大應那般握有重兵,可他們有的,是涉及百行百業的那些東西。
或許他們一出手,某地的糧行,會忽然斷糧。
時間一久,那是會餓死人的。
普通百姓,絕不可能做到修行者那般,不吃不喝的。
而他們涉及的,絕不是只有這些。
所以想要徹底的將這些世家大族拔除,不容易。
顧泯點點頭,感慨道:“跗骨之蛆,也不是一朝一日便爬滿全身的,不除去他們,朕的大楚,以后也會成為渾身都是毒瘡臭蟲的巨人,況且崔太傅想要的世道,也絕不會有他們,圣人說治大國如同烹小鮮,急躁不得。朕明白,朕心里有分寸。”
許然笑道:“既然如此,那還是臣多慮了,陛下圣明,眼界開闊,自然能夠看到臣看不到的事情。”
顧泯搖搖頭,“這些事情很麻煩,朕不能兼顧,還得你們多費心,但朕心里所想的世道,理應是一個做官全憑真材實料,在選官上絕對要公平,至于百姓,吃飽飯,活得有尊嚴,那在旁人看來,就是太平盛世了,可在朕看來,這只是基礎。”
顧泯年輕,若是能一直保持精力,治理一座王朝,能達到什么樣的高度,還不好說。
或許這座大楚王朝,在這個年輕皇帝手上,會變成超越當年大寧王朝的一座王朝。
許然對未來,充滿了信心。
他明白,自己一定會成為偉大歷史里的一份子。
趙白圭看著便要淡然許多,這位老大人,看向顧泯的眼里,滿是贊許,他最想見到的,就是如今的這局面。
來到御書房前,顧泯停下腳步,瞥了一眼天色,已經是黃昏時分。
年輕皇帝扯了扯嘴角,笑道:“今日就到這里了,三日后,崇文樓內,咱們再好好掰扯。”
有些事情,顧泯可以放心的交給這些臣子去做,但是這等大事,他不僅要露面,還要表露自己的想法,要不然,一座王朝上下,都會覺得他這個年輕皇帝是個說話不頂用的傀儡皇帝,一旦有了這個想法,后來的事情就有些麻煩了。
趙白圭打趣道:“陛下這是要去見咱們未來的皇后娘娘了?”
許然也是附和著問道:“陛下大婚,要不要臣讓禮部選個時間,這些事情,也該提上議程的。”
顧泯笑罵道:“滾蛋。”
而后便閃身進了御書房。
……
……
山腰處那座藥味彌漫的院子,長廊下,周州和宋寧,正在下棋。
而觀戰的,是葛有魚。
這一代柢山弟子里,最為出彩的三個弟子,葛有魚和周州的關系最好,但除去周州之外,葛有魚對其余人,都不冷不淡,即便是面對大師兄宋寧,也是一棍子都打不出個屁來。
山上的師兄弟們,時間長了,也就知道這小子到底是個什么脾氣,也算是見怪不怪,反倒是才上山的那些小家伙,并不知道內情,知道葛師兄的境界頗高,有些人聞名已久,最后見面,滿懷期待的喊了一聲葛師兄,卻只能看到對方微微點頭,這就納悶。
等到一掃聽,原來大部分才上山的師兄弟都有這么個經歷,沒能搞清楚緣由的他們,就開始在私下傳起來葛有魚葛黑臉的稱號,好在即便到了最后,傳到葛有魚耳朵里,這個漁民出身的劍修,也不在意。
不過周州倒是就這個外號,順口便改了對葛有魚的稱呼,一見面便是黑臉黑臉的叫,葛有魚倒也不會發火,但也不喜歡這個外號。
如今在長廊下的這局棋,已經有一個時辰了。
但還未分出勝負。
宋寧手捏黑子,久久不能放下去。
周州嬉皮笑臉的說道:“宋師兄,這步棋都考慮一刻鐘了,還沒想好?”
宋寧臉色嚴肅,一本正經的反駁道:“師弟你難道還不知我?師兄做事,一向都要考慮周全,這看似只是一步棋,但實際上,在棋盤上,是你我師兄弟的博弈,和比劍也沒什么兩樣……”
宋寧一番話下來,又讓他獲得了一刻鐘的思考時間。
最后他顫顫巍巍落下黑子,好似松了一口氣。
周州臉色古怪的問道:“師兄,你當真決定了?”
宋寧趕緊把之前落下的那顆黑子撿起來,臉不紅心不跳的笑道:“既然師弟這么說,那為兄就在想想,免得出錯。”
周州歪過頭去看了葛有魚一眼,后者還是像個雕塑一般,看起來是看著的棋盤,但實際上,全然沒上心。
又是一刻鐘過去。
宋寧臉色難看的說道:“師弟,要不然這局棋,咱們就握手和?”
周州一臉黑線,“師兄,這才下了多少?”
棋盤上,黑白棋子,加在一起,都還沒有超過五十顆。
宋寧嘆了口氣,“其實不瞞師弟,之前你劉師姐看過為兄的傷勢了,說為兄還須靜養幾月,這些日子,飲食要清淡……”
“我可沒說。”
就在宋寧裝模作樣的時候,恰巧路過的劉晚出現在這邊,柔聲道:“宋師兄的傷勢,已經完全好了,這會兒就算是吃一百頓火鍋,也沒什么問題!”
劉晚的突然拆臺,讓宋寧老臉一紅,不過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挺著,“師弟,雖說為兄傷勢好了,可是為兄最近痔瘡卻犯了。”
“不礙事,師弟幫你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