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煦腹誹,柏冬青的家明明就只有那個單位舊福利房,以及現在兩人一起住的公寓。
這個千里之外的地方,怎么就變成他的家了?
柏冬青倒是沒多想,只是笑著道:“不用了,反正酒店也不遠,白天我過來陪外婆就好……”
他還沒說完,就被許煦笑盈盈打斷:“舅媽說的是,住酒店不劃算,咱們這幾天還是住在家里,能省不少呢!”
柏冬青有些奇怪地看向她。選擇住酒店是因為怕她住在舅舅家不習慣,她怎么……
許煦朝他使了個眼色。雖然他沒看太懂,但大概可以理解為:聽我的別啰嗦!
他向來是對她聽計從的,于是老實地閉了嘴,然后對她的話點點頭。
舅媽聽兩人住下,眉開眼笑道:“本來就是,回了家當然是要住家里才方便。”
雖然這里并不是柏冬青的家,但需要它的時候,也就成了他的家。
柏冬青沒有說什么,畢竟親情對他來說太稀缺了,所以有一點類似的,哪怕只是披著一層虛假的外衣,他也忍不住想自欺欺人。
晚上吃飯,舅舅舅媽做了一大桌子好菜,這個招待確實很不錯。舅舅還興致高昂地喝了點酒,只是喝著喝著,就猛得咳了起來,滿臉漲紅,直喘粗氣。
舅媽趕緊給他拍背順氣,又朝柏冬青嘆道:“你舅舅今年也快五十了,為這個家操勞了這么多年,身體都已經垮了。我別的不擔心,就是現在你外婆癱瘓了,上下樓都得抱著,我一個女的肯定是抱不動,全都得指望你舅舅。三樓說高不高,但就怕這樓梯走不穩,一不小心摔一跤,那可就麻煩大了。你外婆為什么腦溢血?就是下樓的時候不小心給摔的。”
給丈夫順好氣,舅媽坐好,又給柏冬青和許煦布了兩筷子菜,繼續唉聲嘆氣道:“我說讓你舅舅換套電梯房,他說咱們家沒錢,不用換,大不了就是他辛苦一點,抱你外婆上下樓的時候小心一點。”
舅舅佯裝不滿地打斷她:“雖然咱們小縣城房子便宜,但一套下來也要五六十萬。我們現在這套房齡十幾年了,地段也一般,賣出去再買新的,至少還得自己補二十來萬,這還不算裝修呢!兩個孩子都還沒畢業,媽又身體不好,我們哪里拿得出錢?換電梯房,你這不是癡人說夢嗎?”
這一唱一和的意思,許煦要是看不出來,那可真是要去看看腦科了。
柏冬青自然也聽出了他們的用意,這樣拐彎抹角地問他要錢,心里當然不好受。
可是想到外婆的身體,如果住在這種樓梯房,抱著上下樓,確實不方便也不安全。老人家也不可能總悶在家里不出門!
他猶豫了片刻,知道是坑,還是往下跳了,點點頭,語氣平淡道:“也是,外婆現在的身體狀況,確實應該住電梯房才方便。這兩天我趁著人在這里,去看看房子,要是有合適的,就定下來。”
舅媽眼睛一亮,笑著道:“要不是為了你外婆著想,我們也不用換房子。不過你放心,錢就當是跟你借的,等我們有了就還你,房子我們之前有看過,把地址告訴你,你明天再看看怎么樣!”
許煦想了想,笑道:“冬青,舅舅舅媽不容易,又要送孩子上學,又要照顧外婆,買房子壓力對他們來說,實在太大了。你看……”
柏冬青思忖片刻,很上道地接著她的話道:“舅舅舅媽,要不然這樣吧,房子我買了給你們和外婆住,你們就不用把這舊房子賣掉了。”
許煦趕緊附和:“是啊!反正電梯房也就是為了外婆上下樓方便,等外婆百年之后,這房子也就不是必需了,冬青就可以再把房子賣掉,如今房價一直在漲,還能升點值呢!反正冬青也不會要你們房租錢,這些年你們就跟外婆盡管住。”
舅舅舅媽相視看了眼,臉色變得有些不大好了。他們本想借著老太太生病的機會,找柏冬青拿點錢買個新房子,雖然嘴上是說借,但以冬青的性子,不還也是不會說什么的。
而且他們打聽過了,小城的一套房子對自家這外甥來說,并不算什么。
舅媽是個機靈人,剛剛分明聽出是這準外甥媳婦提的頭,不然外甥也不會說房子他買,真是個討人嫌的。
許煦覺察到舅媽不悅的眼神,裝作沒事人一般,端起湯碗喝了一口,笑瞇瞇道:“舅媽這湯做得真好喝!”
舅媽抿抿嘴,訕訕道:“好喝就多喝點。”
許煦挑了挑眉,笑著說好。
夜晚,柏冬青陪著躺在床上的外婆說了會兒話,等到老人家再次安睡,才拉著許煦回房休息。
這間臥室是冬青表弟的房間,舅媽倒算是很貼心地給他們換了新床單和被套。
柏冬青看著她大剌剌倒在床上,問:“住在這里習不習慣?要是不習慣,咱們還是去酒店吧!”
許煦斜了他一眼:“你知道我為什么答應住在這里嗎?”
柏冬青點頭:“我知道你是想看我舅舅舅媽到底對我怎么樣!”
許煦輕笑出聲:“你原來是真的什么都知道啊!”
柏冬青默了片刻:“他們畢竟是我的親人,只要不是太過分,我能做就做吧!”
許煦理解他渴望親情的心理,其實她也不愿意摻合這些事,畢竟他很少和這些人走動。
可想到他最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不僅不照顧他,還把外公外婆叫走,就怎么都有點為當年那個小冬青覺得不平。
她憤憤道:“他們當你是親人了嗎?當年你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為你做了什么了嗎?給過你錢嗎?”
柏冬青猶豫了片刻:“他們那時確實也不大容易。”
其實那時外公有退休金,每個月會給他寄幾百塊,后來聽說舅媽不高興,他就讓爺爺不用寄了。父母留下了一些存款,加上父親的撫恤金,倒也順順利利讓他上到了大學,到了大學就可以自己打工了,自己養自己,其實也不算難。
他想了想又道:“畢竟外公外婆是他們贍養的,如果能讓外婆余下的日子過得好一點,給點錢也無所謂。”
許煦認真地看向他,過了許久才道:“你其實對他們也是有怨的對嗎?”
柏冬青猶豫了片刻,還是點了點頭。他不是圣人,當年舅舅舅媽的行為,確實讓人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