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既是冀、涼之間的屏障,又可與幽、冀兩州并肩抵御北部鮮卑,若是并州內訌時間太長,想到這兒,沈度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頭。
鮮卑的慕容族最近打敗段氏部落,若是一旦給他機會再統一宇文部,蕩平北部,進而南下,幽、冀就艱難了。而且一旦并州內訌不可收拾,敗者如果投靠涼州或者慕容族的燕國,這都是沈度不愿看見的。何況并州向來親涼,石尊又是王恪的大舅子,也就是王成的舅舅。
沈度正在沉思,卻忽然察覺袖子一動,側頭一看,只見姬央纖細的手指正拽著他的袖角,沈度的眉頭一動,但看姬央撅著嘴,也不說話,滿眼委屈地站在后面看著他。
沈度有些不耐,在心頭嘆息一聲,面上卻絲毫不顯。
姬央只見沈度向她伸出手,頓時心花怒放,快走兩步上去,將瑩白的小手放入沈度的掌中。
沈度的手溫暖而干燥,被他握著的感覺直甜到了姬央的心里頭,比什么披風都管用。
沈度放慢了腳步,姬央也不說話,不再打擾明顯在沉思的沈度。兩人登上園子里的假山“疊翠”,在這里可以望見整個侯府的花園,里面燈火點點,靜謐深邃,天上半輪皎月倒映在花園里的鏡湖里,更添秋瑟。
不過姬央的心里卻正是春花爛漫,剛才上假山時,沈度十分體貼地一路扶著她的手肘,這讓姬央心里十分熨帖。
正歡喜時,聽得東北角一縷幽幽的琴音飄起,哀婉低回,似訴似泣,仿佛一位織娘正等待她出外征戰而久久不回的丈夫,繼而悲信傳來,哀痛愈深,雁北飛而形單影只。
姬央聽得癡了,動情處也忍不住潸然淚下。
不知何時,沈度已經放開了和姬央交握的手,她也無知無覺。待曲終,姬央才轉頭問道:“是誰在撫琴啊?”
“應是五嫂。”沈度道。
姬央不由嘆服,“真是繞梁三日。”
晚間,兩人自歇下不提,姬央本來還有些怕沈度又掇弄她,前兩日太辛苦,雖然她的身體底子好,可到底也有些吃不消,隱隱還有些疼痛。
不過今夜沈度的興致明顯不高,姬央暗自松了口氣,夫妻倆各蓋一床被子,姬央卻又不喜,偷偷地、輕輕地掀開自己的被子,鉆入了沈度的被筒里,將臉貼在他的背脊上,又安心又暖和。
待沈度轉過身來,姬央也不害臊地往他懷里鉆去,仿佛只有貼得緊緊的才能宣泄她心里的歡喜。
被筒里的熱氣將姬央那藏在精致細白的鎖骨窩里的幽香蒸騰出來,送入了沈度的鼻尖,他伸出手將姬央摟入懷里,手掌從她的腰部開始下滑。
姬央好歹也是當了兩夜新婦的人了,她慌忙忙地想往后退,卻被沈度的大掌扣住了背。姬央伸腿去踢沈度,卻被他順勢將腿架在了腰上。
這豈不正叫做“自討苦吃”,那床又響了好一陣子。
到天明時,沈度去練劍,姬央還睡得死沉死沉的,更不提跟著他去學劍了。
那些老老少少的流民自然沒法兒再走,沈度領著姬央退出了破廟在旁邊扎營,將那擋風遮雨的地方留給了那些流民。又令隨行的侍衛將那餓死的男子好生安葬了。
姬央看著自己親手熬的那罐魚湯頗為惋惜,如今自然不能再端給沈度,他惜民恤弱,肯定是不肯喝的。
姬央讓玉髓兒將那瓦罐端起剛出了營帳就見沈度從外進來,忙地道:“我看那幾個嬰孩哭得可憐,他們娘親連奶水都沒有,也不知道這魚湯能不能抵一抵餓。”
沈度點了點頭,然后道:“你自己也留一碗吧。”
姬央心里一甜,只道沈度是關心自己,“不用,我什么都能吃的。”
這倒是,一路行來也有為了趕路吃干糧的時候,沈度還以為姬央身為公主會不習慣,哪知道她一點兒也沒抱怨。
用過晚飯,劉詢來請沈度,姬央雖然舍不得放人,卻也無可奈何,因為沈度根本不會聽她的。
“主公,這些流民來得有些蹊蹺。我問過了,他們之中還有涼州之民,都是經中州過來的,中州最是嚴防這些百姓遷徙,這些人手無縛雞之力,真不知道是怎么避開朝廷視線的。”劉詢道。
沈度頷首,“想來必是有人從中協助,咱們一日之內就遇到了兩撥,很可能這幾日還會遇到更多的流民,你叫人去前頭去探探,若是再遇到流民,端看他們最后面有沒有人綴著。”
劉詢領命而去,沈度回轉營帳,卻不見姬央,轉身出去找了一圈也不見人影,忽地聽見有小孩的笑聲出來,“找到啦!找到啦!”
沈度繞過帳篷就見姬央正貓著腰從帳篷旁邊的雜物堆里爬出來。
“你在做什么?”沈度居高臨下地問姬央。
姬央抬頭一見是沈度,笑容立即燦爛了起來,她低頭摸了摸那孩子的頭,從懷里掏了一個干饃給他,叫他自己玩去了。
那孩子一頭的油垢,也虧得姬央能摸得下手。他似乎有些怕沈度,拿了干饃一溜煙就跑了。
“我們在捉迷藏。”姬央道。孩子們總是最天真的,哪怕這一路又苦又寒,但今晚有了東西吃,便立即就有了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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