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蒼狼說:“嗯。姜大人請吧。”
姜散宜說:“陛下居然派你來監刑,是真的要置老夫于死地啊。”
左蒼狼說:“他一向不開玩笑。”
姜散宜望定她,說:“左蒼狼,老夫有幾件事,不明白。”
左蒼狼站在門口,問:“什么?”
姜散宜說:“你怎么就認定,陛下一定不會相信那名宮女的話?”
左蒼狼說:“因為現在南清宮全是王允昭的眼線,而我只要出了宮,都會有陛下的近衛暗中跟隨。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陛下一清二楚。”
姜散宜吃了一驚,然后苦笑:“想不到,陛下對你居然防備到了如此地步。”想想,又嘆氣,說:“而他放在暗處的眼睛,這次居然幫了你。”
左蒼狼說:“是啊,禍兮福之所倚嘛。所以看到那個宮女的供詞,我反而松了一口氣。”
姜散宜恨恨道:“你這樣的人,會甘心被處處監視,受困于囚籠嗎?”
左蒼狼說:“囚籠雖然不自由,但是人心險惡,籠中好歹安全啊。”
姜散宜哼了一聲,說:“可是就算是我下毒,意圖毒殺薜成景,陛下為什么就執意將我賜死?我還是不明白,他會為了薜成景殺我?”
左蒼狼說:“當然不會。其實買官賣官,也不是他殺你的理由。”
姜散宜盯著她:“將軍就讓老夫作個明白鬼吧?”
左蒼狼說:“上次,袁戲調兵的事,姜大人沒有少進讒吧?”姜散宜怔住,左蒼狼說:“那封煽動袁戲等人調兵的溫帥遺信,是有人偽造的。”
姜散宜如夢初醒,大怒道:“那不是我做的!”怪不得,慕容炎非要置他于死地!因為慕容炎懷疑,是他為了鏟除異己而偽造了溫砌遺書,策動袁戲等人造反!
左蒼狼說:“我知道。”
姜散宜怒道:“你是你?是你偽造了溫砌遺書,你早就想嫁禍于我?”
左蒼狼說:“嫁禍?如果姜大人不是一味進,置這些人于死地,我何來機會嫁禍?你自己包藏禍心,視人命為草芥,你難道就沒有想過,溫氏舊部四萬余眾,人人皆有妻兒父親?你難道不知道,你的一句話,可能斷送他們的性命嗎?”
姜散宜坐倒,說:“我明白了。陛下明知道書信造假,卻密而不宣。他一直在等我入彀。”
左蒼狼說:“你本就是他用以平衡朝局的棋子,一旦溫氏舊部被除,朝中已完全受他掌控。而你,你自己在朝中根系深厚,長子在軍中受到重用,兩個女兒一個是王后,一個是寵妃。還育有兩位嫡親皇子。陛下先前顧慮,不過是擔心溫氏舊部。如今溫氏舊部已經不存,你你還有什么用?難道他還會任你繼續壯大自己的勢力?他會疑心溫氏舊部,難道就不會擔心你們這些外戚嗎?”
姜散宜長嘆一聲,說:“我明白了。我錯了。他終究是誰也不信的。”
左蒼狼說:“你明白得太晚了,玉喉關四萬余陣亡的將士,只換得你這一條性命。真是人間撼事。”
姜散宜說:“那些人,就算我不進,陛下就能容得下嗎?左蒼狼,你別得意,他這樣的人,哼你以為你的下場會比我好嗎?”
左蒼狼說:“這個我只有盡量。不過姜大人的下場倒是就在眼前。”
姜散宜沉默,許久,左蒼狼對站在遠處的內侍說:“端過來吧,讓姜大人選個死法,快些上路。”
姜散宜起身,看著托盤里的白綾,慢慢地伸出手去,突然說:“我的兩個兒子,能保得住嗎?”
左蒼狼說:“你覺得呢?”
姜散宜咬緊唇,眼中終于露出了痛苦之色,說:“他一定會斬草除根可我長孫才五歲”他終于不再說下去,左蒼狼站在牢前,說:“早知今日,當初又是何苦?”
姜散宜無奈地笑笑,說:“伴君如伴虎我一生自以為足智多謀,臨老才明白這幾個字。”
他的手慢慢撫摸那段白綾,左蒼狼一揮手,有兩個獄卒入內,很利落地將白綾在他頸項之間繞了兩圈,隨后共同用力。姜散宜眼睛瞪得很大,卻沒有看左蒼狼。
最后時刻,他喉頭咯咯作響,卻將雙手伸向灰色的石墻,并不知看見了什么。
許久之后,獄卒任由尸身倒地,恭敬地對左蒼狼說:“將軍,事情已了,您可以回去向陛下交差了。”
左蒼狼嗯了一聲,回頭又望了一眼那尸身。
他說他最后才明白何為伴君如伴虎。
誰又不是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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