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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地小說網 > 一朵花開百花殺 > 朗朗青空

            朗朗青空

            她現在立刻可以殺了他,不會有人阻攔,不會需要解釋,不會擔心他以往聲譽太好,會有人前來追究,甚至不用擔心他周圍的護衛,可她還是不甘心……

            不甘心念衣就這么死了!

            她在仇恨中戰戰兢兢地活著,看著他一日日聲望益高,絞盡腦汁百般研究給他下了毒,想抓住他的錯處,想揭露他的真面目,最后也不過找到一個試藥有誤的小紕漏——那還是因為薛亭山貪財,不舍得耗費過多研究出的藥方付之一炬,才冒險將試藥結果瞞下。

            好不容易她與那個叫羽曳的合作,制造出了這次機會,她終于可以在朗朗乾坤之下,當著眾多門派弟子的面,將念衣的惡行披露,可是……

            殷惜將鼻腔中的酸澀壓下,道:“你為什么會是這樣的人,明明說醫者先具佛心的是你,你連已都醫不了,怎么醫人?”

            念衣的身子顫了一下,他恍惚一笑:“那我應該如何,放下仇恨,選擇原諒,與你姐姐白頭偕老?可惜,我是人,不是佛,我做不到。”

            他慢慢笑起來,笑容凄愴而苦澀。

            念衣終究又低頭看向了自己的手,那雙潔凈的手,早已不再干凈。

            即使洗再多遍,洗到皮膚皴裂,也一樣染滿了血污。

            他笑得肺腑具痛,捂著心口,嘔出血來,斑駁鮮紅的血落在地面與他的衣擺上,很快顏色變深,念衣用手指捻了一下自己的血跡,血點落在白衣上何其的刺目,他忽然抑制不住似的,俯低了身,揪著自己的衣襟,悲慟欲絕地落下淚來。

            如果可以,他只希望能重新回到那個小城里再遠遠見她一面。

            再一起攜手天涯,行醫采藥的日子他連夢也不敢夢。

            那時女子牽著他的手,頰邊笑窩宛然,溫柔道:“以后等安定下來,我們找一處合適的地方建個醫谷好不好?可以收容很多病人,替他們看那些古怪難解的病癥,還可以再找許多大夫,大家一同商量,這樣將來治不好的病也會越來越少吧。”

            “阿念,我們說好了。”

            臺下一片寂靜,高臺之上,只有念衣的哭聲孤零零地響起,青天白日卻儼然似夤夜哭魂,無處話凄涼。

            他哭得無法抑制,失去了所有的自矜,甚至漸漸蜷縮起身體,臉上的表情痛苦不堪,眼淚似斷線珠子從他頰邊滾落,像竭盡他最后的生命力一般,把脆弱與悲愴全然展現,幾乎讓人認不出是之前那個無論何時都冷靜淡然不露分毫怯弱的谷主念衣。

            眾人都不知道他為何突然哭起來,包括臺上的殷惜。

            花焰按著胸腔跳動的心口,一時也有些怔怔,她從未見到有人哭得如此悲傷絕望過,甚至令花焰有點吃驚,人可以有這么豐沛而強烈的情感嗎?

            她忽然想起了那一夜,她在念衣院落外聽到的笛聲,和眼前喑啞又撕裂的哭聲如出一轍。

            他那時說什么來著……

            ——我做了很多錯事,已經不再是她喜歡時的樣子。

            ——所以也沒有臉下去見她,可我快死了,終究還是要下去見她。

            ——她是個很溫柔,很善良,很愛笑的人……我這一生從未遇到過那么好的人。

            一個溫柔的,愛笑的,擅工筆,識百草秉性溫良的女子,又會行醫,又與他相愛,他們相識的時候應當也都懷抱著治病救人這樣的念頭吧,可最后不止天人永隔,還漸行漸遠,變得不復當初。

            難怪他會這么說。

            花焰又覺得胸口悶悶的,她轉頭看向陸承殺,不料陸承殺卻也看向她。

            他仍舊半懂不懂,朦朧間卻依然能感受到那股強烈又深刻的情感,陸承殺忽然伸出手臂,咫尺之間,他輕輕攏住了花焰的手。

            那么輕輕地,小心地。

            花焰察覺到,反手便攥住了陸承殺的手。

            ***

            臺上殷惜見念衣哭成這樣,只覺得茫然:“你哭什么……”

            誠然,她是希望看到他哭的,希望看到他懺悔著痛苦,希望他悔不當初,希望他祈求原諒,雖然她并不打算原諒,可她現在甚至不知道他為何而哭……

            殷惜蹲下身子,心緒復雜至極,看見他慟哭她竟感覺不到絲毫快意。

            她緩慢地伸出手,突然察覺到不對,念衣的哭聲漸弱,仿佛是力竭,然而……殷惜一把拽起他,只見念衣的心口正插著剛才那柄短刃,刀鋒已全部沒入,只剩下尾端的一點刀柄。

            血已經把他整個胸口染得赤紅。

            殷惜失控道:“你怎么敢!誰準你死了,江念——江念!”她手忙腳亂地取藥給他止血。

            念衣氣若游絲地吐出了一口氣,斷斷續續道:“活著……好累……”仿佛是撐了足夠久,他雙眼緊闔,帶著一身的鮮血,平靜地失去了所有的呼吸和意識。

            悲戚和嗚咽聲逐漸響起,慈心谷的弟子此刻都情難自持地哭出聲來。

            不知是誰,敲響了谷內的撞鐘。

            一聲一聲在耳畔嗡鳴。

            殷惜看著念衣的尸體,意識到她終于大仇得報,可以告慰家人在天之靈,甚至念衣死后,她可以擁有整個慈心谷,可就像是心口某一塊被敲碎了,此后再無依憑。

            她想起了父母與姐姐的面容,想起了府內慘景,想起了這些年來她在念衣身旁苦心籌謀的日夜,想起了她第一次見他時,他立于樹下,晴空暖陽,有風拂過,落葉翩躚,他抬手接葉,朝她往來,倏忽一笑。

            那時她還一無所知。

            殷惜忽然也抖著肩膀低下頭,放聲大哭起來。

            ***

            花焰不想看了,她牽著陸承殺朝外走。

            陸承殺任由她往外牽,人群擁擠,沒人注意到他們倆逆流而行,還在隱秘處牽著手。

            明亮的日光照得雙眼微刺,花焰抬手擋了擋。

            陸承殺略微向前,擋住了刺眼的光。

            花焰忽然道:“陸大俠,有個東西你學了沒有啊?”

            陸承殺不明道:“嗯?”

            花焰踮起腳尖,扯住他黑色劍袍的領口,陸承殺的頭低垂著下傾,聽見花焰的聲音嘟囔著傳來“不想那么多了,果然還是先把你變成我的比較重要”。

            下一刻,他的唇便被花焰貼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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