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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在做夢

            第八十六章

            既然他們都覺得她是個壞蛋,那她就真的做個魔教妖女好了。

            花焰認真想著,就見謝應弦忍俊不禁地笑了:“會這么想,證明你還不夠壞。”

            “夠壞我是不是就不用管那些正道之人了?是不是就……”她語氣不免染上了幾分急切。

            謝應弦道:“他們如何待你,你就如何待他們,以牙還牙,加倍奉還。停劍山莊找人暗算圍剿你,你就加倍的殺回去,如何,做得到嗎?你若是真有這個心,我倒不是不能陪你一試。”

            花焰愣了一下。

            謝應弦笑道:“做不到也不用勉強自己,該怎么做取決于……”他指著花焰的心口,道,“我們教的宗旨可不是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而是不受拘束行事循心。”

            花焰怔了一會,道:“我想去見他,想和他在一起,想把他救出來。”

            謝應弦道:“那你就先把身體養好,又不是沒有機會。”

            沒過多久,花焰就知道謝應弦的話并不靠譜,因為陸承殺的近況并不樂觀。

            他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與眾人為敵,放走她這個魔教妖女,還和陸鎮行大打出手,既背叛了正道,勾結魔教,又欺師滅祖,以下犯上,可以說最嚴重的過錯全都犯了。

            一時間,整個江湖上都是風風語。

            “圍剿妖女那天我師兄去了,說那陸承殺為了那妖女根本六親不認啊!連自家老莊主都下得了手。”

            “可惜可惜,一代少俠竟為了個妖女變成這般模樣。”

            “我老早就覺得他不是個好東西,他不是跟七琴天下那位秦仙子也不清不白的嗎?現如今又換成了那魔教妖女,可見本就禁不住什么美色誘惑。”

            “不過那陸承殺倒還真能撐,身受重傷還硬是拖著讓那妖女跑了,真不知那妖女有什么魔力,竟能讓他做到如此地步。”

            “還能是什么啊?魔教妖女不都魅功了得,大家都是男人,怕他是食髓知味舍棄不下吧哈哈。”

            “竟是如此?實在難以想象。不知停劍山莊會如何處置陸少……陸承殺。”

            “我看最輕也是逐出師門吧,他這過錯可大了去了,陸老莊主大義滅親都不是沒可能,可惜下一次的問劍大會,估計是看不到他嘍,褚老二這會應該高興的不得了吧。”

            仿佛一夜之間他就從那個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正道年輕弟子翹楚,變成了人人皆可評頭論足貶低的宵小之輩,花焰易容喬裝混在人群里,聽著他們或惋惜或遺憾或嘲諷或造謠的論,忍了又忍,忍不住踹翻了好幾個茶樓的桌子。

            可她踹得再多,也堵不住眾人的悠悠之口。

            就在此時,另一個消息也傳了出來,白崖峰在對停劍山莊施壓,卻又涉及了一樁陳年舊事。

            白崖峰少主白聿江在迷谷鎮遭遇重創,只怕此生都難以恢復,還有其他數名弟子也都幾成廢人,門派上下都對此事甚是憤慨,他們要求嚴懲與魔教妖女勾結的陸承殺,并且……在逼問陸承殺的生父是誰,他們懷疑陸承殺是蓄意報復白聿江。

            多年來少有人敢把陸承殺的身世放到臺面上來說,白崖峰此番顯然是憤慨已極。

            曾幾何時花焰打探了半天也問不出來,所以人都噤若寒蟬的消息,此刻隨著陸承殺的聲名狼藉,再加上白崖峰的推波助瀾,一并變成了談資。

            “你們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當年白崖峰的少主白衡玨和停劍山莊的大小姐陸懷仙本有婚約,可她不止逃婚還與人私奔,這陸承殺就是她與人私奔生下的。”

            “啊?那他生父是誰?”

            “不知道啊!這事停劍山莊瞞得滴水不漏,壓根沒人知道。那白衡玨當年可是氣急敗壞極了,他在那位陸仙子十五歲時就上門求娶,一直到十七歲才得了應允,沒想到定親不到一年,她就與人私奔了。”

            “怎么?那位陸仙子很美嗎?有秦仙子那么美嗎?”

            說話之人年紀頗大,一捋胡須道:“你們這些年輕人沒見識,二十多年前啊,在江湖上提到美人,所有人第一個想到的都是那位陸懷仙陸仙子,她不止美貌動人,性情也是極溫柔的,出身名門,卻平易近人,說話輕聲細語,眉眼含笑,被陸老莊主當做掌上明珠,也無怪乎那白少主在她十五歲時便想上門求娶,再大些只怕求親的人都能踏破門檻,可惜啊……據說后來白衡玨當了峰主娶了妻,依然對她念念不忘。”

            “白聿江是白衡玨的兒子吧,不過他怎么會覺得陸承殺對他心懷報復之意,要也該是反過來吧?”

            “那你就不知道了,白衡玨氣急敗壞之后上門理論,陸老莊主給全江湖發了追殺令,答應從此不再認這個女兒,也答應絕不會讓她再踏入停劍山莊一步。不知后來陸承殺怎么到的停劍山莊,也不知那陸懷仙是死是活,但他如今獨身孑立,對那白崖峰心懷憤懣倒也不難理解。”

            這一樁八卦聽得眾人津津有味。

            “陸承殺的生父到底是誰?陸懷仙還活著嗎?白衡玨現在是個什么反應。”

            提問的人當即便被打了一個暴栗:“你是不是傻!那白衡玨早就……當初魔教謎音龍窟慘案的時候就……如今白崖峰的峰主是他弟弟白衡環,不過白衡環素來性子軟弱,對自己這個侄子聽計從,想來這次也是當真氣憤極了吧,不知他傷得到底有多重……”

            花焰聽到最后又是心疼又是想罵人——陸承殺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在意!

            白聿江自己不小心被陰相思采補了,如何能怪得到陸承殺頭上!

            只是這樣一來,花焰就更擔心了,陸承殺要是被逐出師門她額手稱慶,要是被大義滅親,她……

            她痛定思痛,終究喬裝又去往了劍城。

            劍城里一切照舊,看不出任何異樣來,只是那賣大俠畫像的,已經默默把陸承殺的那副給去掉了。

            花焰心里緊了緊,她裝成一個老太太,佝僂著背,行動緩慢地望著隱在半山腰云霧里的停劍山莊,門口有一波一波的巡邏,就連周圍山上附近,都有弟子不斷巡查,以防有人攀山上去。

            她觀察了一整天巡邏的人數,布防和人員更替,只要她放棄做好人就有機會,悄無聲息地用毒用蠱,迅捷地殺了其中一隊,就有機會在換崗之前偷溜上去。

            雖然還是有風險,但不是完全沒機會。

            之前她不愿意殺人,就有許多麻煩的地方,他們身上全部帶著信煙,只要有一個漏網之魚,她就會被發現,再者萬一被抓,她也得投鼠忌器,但只要她下得了手,就沒什么可怕的。

            她還特地安排了人在劍城外接應,和謝應弦的眼線也都已經說好了。

            心里都計劃好了,可臨到要做的時候,花焰摸著藏在袖中的絹扇,還是緊張忐忑不安。

            她在心中反復叨念:我是個壞人,我是個壞人。

            花焰正念著,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嚇了一跳,強裝鎮定地轉過去,看見了一身竹綠衣衫的人,臉上掛著笑容,道:“老奶奶,你要去哪?”

            是陸竹生!

            花焰頓時更加緊張,當即咳嗽了一聲,裝出蒼老的聲線,道:“一會就回家啦。”

            “是嗎?”陸竹生手里抓著一桿碧綠長笛,那笛子在他指間轉了一圈,他莞爾一笑道,“現在可太晚了,不如我送老奶奶你回去吧,你家住在哪?”

            花焰心頭已經開始警鈴大作,還在維持臉上易容后的慈祥笑臉:“我家在城外,不用麻煩你了。”

            不料,陸竹生鍥而不舍道:“這城外我也熟的很,正好我也想去散散步,老奶奶,一起走吧。”

            花焰只好再輕輕搖搖頭:“我要再等個人,你先走吧。”

            陸竹生笑瞇瞇道:“你要等誰?不若我和你一起等。”

            眼看著他是不會放棄的,花焰心下一計較,道:“算了,我不等了,我這就跟你一起出城。”

            她一步一步慢吞吞跟著陸竹生朝劍城外走去,手底死死攥著絹扇,精鋼做的扇骨能稍稍給她一些安全感——陸竹生武功不佳,她應該能制得住他,但是之后怎么辦,她總不能真的殺了陸承殺的親人。

            不料,剛走出城,花焰還沒盤算好,就聽見陸竹生道:“佝僂著背也挺辛苦的,你打算什么時候動手?”

            花焰悚然一驚,沒想到陸竹生現在就揭穿,她裝傻道:“你說什么?”

            “你不動手那就我動手了。”說著,陸竹生朝她的肩頭抓去。

            花焰下意識反手一擊,陸竹生輕飄飄便被她推開了,她才知道陸竹生根本沒有用力,然而見兩人動手,周圍藏著的魔教弟子也都盡數出現,將陸竹生團團圍住。

            陸竹生抓著手里的笛子,左右看看,笑道:“別這么驚訝,我雖然武功不行,但三教九流熟的很,你那點易容我一眼便可看破。小姑娘,你要抓我走,拿來威脅我爹嗎?”

            他不說還好,一說花焰瞬間便動了心。

            她知道陸鎮行因為對兄弟心懷愧疚,所以對這個養子非常聽之任之,說不定他真的有威脅的價值——真的能拿他把陸承殺換回來。

            花焰站直了身子,定定望著他,陷入了掙扎。

            但他的家人皆因魔教而死,陸鎮行又對魔教恨之入骨,她這么做,更有可能的是讓陸鎮行把過錯再次算到陸承殺頭上去。

            意識到眼前人的態度或許是個能講道理的,花焰把手下屏退,道:“我不抓你,你讓我見陸承殺好不好。”

            這次用的是自己的聲音。

            陸竹生愣了愣道:“喂喂喂,小姑娘,怎么說著說著都還快哭了!這我可幫不了你,被我爹知道了,就算是我也得吃不了兜著走。”

            花焰才發現自己聲音哽咽,她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道:“他現在是不是很慘?求求你,我什么也不做,只是想見見他。”

            陸竹生幽幽道:“你也知道他慘,就別再害他了。”

            花焰道:“對不起,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做。”

            陸竹生那吊兒郎當的聲音里此時卻透出了幾分冷硬:“怎么做能幫他?很簡單啊,你把自己項上人頭送去,既能平息我爹的怒火,也能讓白崖峰的人閉嘴,他不就沒事了。”

            花焰一愣。

            陸竹生聳了聳肩道:“他為了你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你對他,看起來情深義重,倒也不過如此。”

            她怔了怔,重復了一遍,道:“我死了,他就沒事了。”

            陸竹生道:“對啊,不然呢?”

            花焰忽然發現陸竹生說得沒錯,他現在淪落到這樣的地步,確實都是因為她,如果不是與她在一起,如果沒有她,那陸承殺還是那個萬人尊敬名聲赫赫的陸大俠,也不會有人嘲諷詆毀他,他也不必再繼續受罰。

            陸承殺都不怕,她有什么可怕的。

            明知對方可能用的是激將法,但她偏偏不想在這里退縮。

            想著,花焰摸出了懷里藏著的匕首,道:“其他人都先回去,發生什么都別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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