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邁聽得他二人這樣說,心中大喜,對楊定國道:“國老,你請安撫河西諸部,鄭渭,你好好料理后勤,卻看我東進破敵給你們看”
楊定國急道:“契丹如今是耶律朔古掛帥,元帥要破敵,卻哪里來的精兵”
張邁笑道:“耶律朔古,那是老朋友了,好,好更好了。”見楊信似乎有話說,便讓他開口,楊信道:“郭都督派我們二人來稟告元帥,目前已經整頓了大軍三萬人,有陌刀戰斧兵四府共計四千人,府兵騎兵十二府一萬二千人,步弩十四個府一萬四千人,衣甲齊備,只是缺了兩支精銳沖鋒騎兵。”
楊定國大驚道:“郭威哪里找來這許多兵馬?我怎么不知道騎兵步弩也就算了,他哪里找來四千陌刀戰斧陣?”
楊信道:“元帥派遣郭都督東來時,已經許了郭都督便宜行事,因此經過伊州時略為停留,已經向奚勝將軍借了四千陌刀戰斧陣來。”
楊定國聽得更是驚疑不定,他近年雖然已不直接指揮軍事行動,但奚勝從輪臺、伊州間調遣四府陌刀戰斧陣這樣大的行動實在不可能瞞過他,望向張邁時,張邁卻笑道:“郭威深得我心國老,你且看我們年輕一輩去破敵吧”
楊定國聽到“年輕一輩”四字呆立了好久,心想張邁手下若真有三萬精銳,以在家門口作戰且有定難軍李彝殷、朔方軍張希崇的呼應,要打敗進入套南地區的契丹也真不是不行,至少只要行動得宜,將契丹驅逐出套南是可以的,可是,這么多兵力怎么會憑空從天上掉下來?就算張邁有心要瞞自己,但這么大的軍事行動自己和鄭渭也不可能懵懂不知啊
忽然楊定國感到自己真的老了,看著楊信、徐從適意氣風發的樣子,忍不住心中黯然,退下道:“原來元帥早有安排,定國在這里默祝東征旗開得勝”
張邁一笑,帶了楊信、徐從適、曹元忠、薛蘇丁出殿,讓曹元忠負責到糾評臺發布消息,振奮士氣民心,曹元忠欣然領命去了,張邁又對薛蘇丁道:“軍中既缺精銳沖鋒騎兵,我想從蘭州調一支汗血騎兵來。你且去蘭州,讓薛復在精銳騎兵部隊中發布軍令,我不要整編的部隊,只要兵,不要將,若有將要來,也只當兵用。你但說:元帥要去套南救淪陷的百姓,特在蘭州招志愿軍,但愿來的,便自報名。一切但憑自愿,少少不拘,若多了,人數卻以一千五百人為上限。”
薛蘇丁道:“我這就去,只是為什么卻不要整編的部隊?”雖然同是精銳部隊,但經過訓練的整編隊伍,卻會比零散湊合者戰斗力強大得多。
張邁笑道:“你照我說的做就是,十日之內,要到黃河邊烏蘭堡報到。”
薛蘇丁領命去了,馬不停蹄,一日一夜奔到蘭州,將帥令轉達,薛復連夜在軍中發動,天策軍這些年縱橫天下,只有他們打別人的份,如今卻被契丹人欺負到家門口來,滿蘭州的兵將無不憤恨且這次西征他們沒份,只能眼睜睜看著同袍揚名立萬,自己呆在蘭州卻無寸功,個個不忿,這時聽說元帥要帶人渡過黃河去打契丹、救百姓,無論兵將群情洶涌,都來報名,全軍上下沒有一個甘于人后。
薛復道:“元帥不要整編部隊,只要兵,不要將,將若去時,也只當兵用。”
不少都尉、校尉都道:“是隨元帥去打契丹、救百姓,我等便作個伙夫也愿意”
報了不知幾千人,薛復挑出一千五百人來,讓薛蘇丁領了到烏蘭堡聽命。
那邊涼州百姓,當初聽說契丹已經打到了黃河黃河離開涼州城不過二百里,對輕騎兵來說真個是朝發夕至,所有上下無不擔憂,聽到張邁歸來這才安心了些許,及聽元帥才到就要去打契丹,老百姓中深通軍務的人不多,九成九的人聽了只是歡喜振奮,張邁出城之日滿城歡呼如雷,萬人空巷地來犒勞,張邁的大纛緩緩移出城外,郭威早領了大軍在姑臧草原邊緣等候,楊定國與一干糾評臺的御史、涼州百姓的代表送到這里,望見數萬大軍氣象森嚴,所有士兵臉上都畫了猙獰臉譜,數萬人殺氣沖天,人莫能近,這不是一支親民的部隊,但大敵當前,軍隊越是猛惡,百姓反而越是安心,御史、百姓就像吃了一顆定心丸,均高呼萬歲。
楊定國也看到愣了,他昨晚回去以后細細思索,越想越不對頭,總覺得張邁就算瞞著自己,也不可能忽然變出幾萬大軍來,又派人前去調查,知道郭威這段時間是將明威戍、武安戍、番禾戍等地方兵馬,以及休澤屠、刪丹的牧騎、甘州的民兵、姑臧草原的新兵都征調了起來在姑臧草原集訓,心中便想:“是了郭威是將這些人都集結起來,假裝精兵了。他要用虛兵去嚇唬契丹人,所以聽說是耶律朔古掛帥反而高興,因耶律朔古是在元帥手頭吃過虧的一定是如此”
但這時來到姑臧草原一看,除了那三萬衣甲鮮明、氣象森嚴的精兵之外,周圍還有兩三萬的民兵、牧騎,都拿著雜色武器,跟在兩旁為扈從,精兵加上這些扈從部隊,總數量怕不得有五六萬人
楊定國一時間看得呆了,心想:“民兵、牧騎也都在這里難道是我搞錯了這真是一支精兵”
周圍山呼萬歲之中,張邁早已經騎著汗血王座馳入軍中,魏仁浦在軍中養病,推薦了范質作為隨軍文書對于這項安排,天策舊臣大多數人都反對,覺得范質是新歸之臣,不應該委以如此機要重任,只有郭汾、魯嘉陵等寥寥數人支持,張邁在與郭汾商量過后便力排眾議,將范質帶在了身邊。
因此這時張邁左邊是楊信、徐從適,右邊就是范質、魯嘉陵,進入軍中以后,郭威下令擂動皮鼓,大軍東行,民兵、牧騎在外圍,精銳部隊在內,騎兵開路,陌刀戰斧陣居中,步弩殿后,五六萬人徐行如林,果然是名將坐鎮的氣象,精兵行動的氣派一路上軍民望見無不心頭大安,紛紛叫道:“元帥回來了,元帥要東征了”
這次戰爭發生的地點,位于今天陜西省北部、內蒙古南部、寧夏、甘肅省的東部這片地區,即黃河“幾”字型地帶,契丹攻陷了府州、麟州,幾乎同時襲擊了套南,另外有一支奇兵從北部順著黃河南下,肆虐朔方,張希崇雖然善于用兵又屢克契丹,但以往對付的都只是契丹的偏師,很少應對由皮室軍作為核心的大規模精銳部隊,所以在漠北騎兵的強襲之下也迅速潰敗,野戰接連失利,不得已退入城中憑城而守。
這時整個河套地區,除了靈州、夏州之外都告失守,耶律朔古更是派遣騎兵直bi到黃河邊上,威脅著涼州的安全,若不是看著黃河對岸軍旗嚴整、巡河嚴密,契丹人因輪臺之敗對天策軍又懷著深深忌憚,只怕早就踩過來了
此次契丹南下河套全屬破壞性進攻,所到之處殺人放火,百姓紛紛逃難,屬于后唐的河東諸州自顧不暇,陜北諸州唯恐惹火上身也都閉門不納,所以百姓都往西逃。其實這也是耶律朔古的軍略所在,要以數十萬難民為前驅,一來將耗涼州的存糧,二來試探涼州的虛實。
套南的幾十萬百姓先,如今已有近三十萬人渡過的黃河,確切數字也無法統計,他們進入涼州境內之后,魯嘉陵派人將他們安置在白山戍附近,東征大軍行了兩日來到白山戍(在今天甘肅省境內騰格里沙漠南部邊緣,差不多位于黃河與涼州城之間的中點)。
張邁拿了千里鏡一望,見長城舊址之下滿是星羅棋布的破舊帳篷,行走的人衣衫襤褸、面目土黑,但秩序卻并不混亂,心中一奇,問魯嘉陵道:“涼州民兵頭大量chou調,如今雖然回來了不少,但也是近一個月的事情,你們從哪里找來這么多人手,竟然將幾十萬人安排得這樣妥當?”
魯嘉陵道:“元帥你忘了?這些都是河東逃難逃到套南的百姓,我們在那里經營了多時了,他們本有組織,兵民一體,又得府麟名將折從遠、楊仁為領袖,若不是這次契丹來得兇猛,要沖敗他們也不容易呢。當初在北地沙漬邊上,折從遠將軍還曾率領他們抗擊契丹,只是契丹這次是下足了本錢,這才不敵敗退,他們在黃河那邊被沖亂了,但到了這邊我們下令折從遠重新整合,只數日功夫他們又重新集聚,所以秩序井然。”
旁邊徐從適聽到折從遠的名字,身子忍不住微微顫抖,張邁眼角掃到,笑道:“輔國,你其實本姓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