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在那百余騎兵的背后,還有沒有埋伏呢?
只剎那間的猶豫后,拔野又決定退走,然而北面去不得了,南面去不得了,卻往哪里?
“回去,回去!”拔野說。
三當家上來問:“往哪里?”
拔野看看西面,隱隱見到有有沙塵的樣子,撫額道:“這次真是見鬼了!東有契丹,西有天策!一個要征我當兵,另外一個又在這里圍堵我。難道他們兩家是約好了來為難我拔野的么?我們雙牙刀狼營真有這么大的面子!”
他和小金山的駐軍打過仗,對方軍隊雖然沒亮出旗號,但拔野也從對方的武器、陣勢中猜到多半是天策軍。既然對方設了這樣一個布袋,料想西面的人馬只會更多,說不定便是大軍所在!因此不敢向西,決定向東返回。
三當家一聽道:“大當家,東面有契丹!”
拔野沒好氣地道:“契丹是大軍,應該沒那么快!只要逃出這個布袋口,我們仍然有機會溜走!”
三百余騎向東退走了十余里,看看到了剛才發現有異的地方,卻見東面的大路已經被五百余騎占定。那五百余騎無論裝備還是人數都遠勝拔野,而且拔野一路奔波,馬匹已經開始疲累,對方占定這里后卻以逸待勞。這一仗還沒打,三當家等就已經倒吸了一口涼氣。
同時他們還發現,西南、西北方向剛才占據南北兩個路口的軍馬也正在向這邊逼來,很顯然布袋口正在收緊。
三百余騎兵不自覺地放慢了速度,三當家愁眉苦臉道:“東南西北都有人馬,大當家,我們我們怎么辦?”
對陣走出一員年輕將領,看樣子還不上二十歲,戴著銀鱗頭盔,騎著一匹混血汗血寶馬,手按橫刀刀柄,出陣遙指著拔野道:“哪里來的部族,停蹄,下馬,我不會難為你們的!”連用漢語、契丹和回紇三種語說了一遍。
拔野心道:“沖過去,還是不沖過去?看這陣勢,就算能沖過去,我剩下的人馬也不滿百騎。”便用漢語喝道:“你們是誰!在這里攔著我們做什么!”
那年輕將領微微一笑,道:“我們是大唐巡邊部隊,你們是什么部族?你會說唐啊,很好,很好。不知道是什么部族,放心下馬吧,我們不會為難你們的。”
這幾句話對于幾乎要走投無路的人來說深具蠱惑力,拔野卻不準備束手就縛,哼了一聲說:“大唐的巡邊部隊?這里離小金山將近三百里,什么時候也成了大唐的地方了?”
那年輕將領一聽這兩句對答,就知道對方不是會輕易入甕之輩,他這次的任務卻不是要取勝這對他來說并不難,而是要將進入視線范圍的所有人全部截住,以保證西面行動的隱秘性這對他來說就有一定難度了。因此若有可能,他是打算用武力威懾的手段來逼迫對方就范,而不是真的開打。
這時也不接拔野的話,只再問一句:“你們到底是什么部族!你是首領么?叫什么名字!”
這句話一問出來,已經顯得頗為嚴厲,卻也符合漠北法則。漠北是個叢林世界,部族之間彼此可能有恩仇、有血緣,也有領地爭執,或者是同屬于一個大的部落,或者是有間接的親緣,因此狹路相逢時通常要亮出部落名號,以免誤傷。
拔野一時躊躇,那少年將領又逼上一步,道:“再不表明身份,我可要當你們是匪患平滅了!”
拔野低聲對手下道:“準備散走!二十人一隊,橫旮領匯聚!我給你們斷后!”這化整為零的逃法,乃是他面對強敵時保存最后實力的最后手段。
三當家等低聲領命后,拔野卻嘻嘻笑道:“這里天不收、地不管,本來就是匪患的地盤嘛。倒是你們,大唐的驕子們,來這里干什么呢。”他說幾個字就前進幾步,看看時機一到,忽然喝道:“走!”
三百余騎猛地一起嘶鳴狂沖,一批向東南那里是灌木叢,一批向東北那里是碎石地,灌木叢和碎石地都不利于馬匹奔馳,但唐軍五百余騎不能將偌大的地方占得滴水不漏,只能堵在正東,要想去追趕他們,就得分兵,一旦分兵,雙牙刀狼營的人就有可能逃走!
拔野則率領七十余騎向正東逼來,要看對面的年輕將領如何應對。
忽然東南、東北馬匹嘶鳴,那里竟然也有埋伏!
一些絆馬索出現在了低矮灌木叢中,一些鉤鐮槍則閃現在碎石地中,往這兩個地方沖去的馬賊紛紛中招,有的落馬,有的勒韁,拔野暗叫一聲:“不好!”
那年輕將領揮了揮手,這才分別有一百五十騎向東南、東北馳去,準備接收戰果,但這批馬賊如此狡猾,年輕將領已經預感到可能無法將對方全部截住,忍不住輕嘆了一口氣。
拔野這邊更覺得悲催,知道這一仗過后,能逃出生天的人只怕不會超過兩成,就算能逃出去,以后自己是否還能號令得了雙牙刀狼營的殘余部下便更加難說了,只怕自己苦苦拉起來的這個團伙將從此煙消云散了。但到了這個地步,哪里還有后退的余地?一拔刀怒道:“沖過去!”
那年輕將領眼看無法善了也深感可惜,后面的二百騎兵不等他下令已經以騎兵陣上前這二百騎兵以五十為一列,分作四層前進,秩序井然,顯然經過頗為嚴格的訓練。
雙方離得近了,拔野發現對面逼來的騎兵竟然都十分年輕,差不多和自己一樣大,三當家忽然叫了一句:“哎喲,那將軍好面熟!啊!他是張榮!大當家的,他是張榮!”
拔野一陣愕然,果然發現對面那人就是曾經的伙伴后來在天山北麓擊掌分離了的張榮。
拔野腦子轉得極快,自知這一仗打下去自己討不了好,眼看柴榮這時分明已成了一方將領,大叫:“張榮,還記得拔野么!”
眼前這個張榮,其實就是柴榮。當初柴榮化名為張榮,后來與郭威相認,改回名字叫郭榮,后來郭威續弦生子,因思念亡妻柴氏,恐柴家無后,便又讓養子改回原姓,兜了一圈,柴榮自此才叫柴榮。
柴榮也是一愣,心想誰知道我曾用過的名字啊,隨即想到拔野二字,馬上喝令:“真是拔野?下令你的人后退!”
雙方各自約束手下后退,拔野這邊已經損失了不少馬匹,他又上前來,叫道:“真是張榮嗎?”
柴榮上前,道:“是我!”看得仔細了,喜道:“拔野,真的是你!”
拔野也有些唏噓,道:“你做將軍了。”
柴榮哈哈笑道:“還不算將軍,現在是都尉。你也做馬賊了,只是沒想到今天卻讓我遇到了你。”
當初柴榮和拔野同屬少年俘虜營,不過柴榮是來改造他們的軍官,而拔野則是來改造他們的對象,后來雙方各有際遇拔野這邊以從少年俘虜營中帶出來的少年做班底,發展出雙牙刀狼營來,獨霸一方,柴榮則在天山北麓接受楊易的嚴格訓練,成為了都尉,麾下一個府的士兵,也是以當初從少年俘虜營中帶出來的人作為主干,比如石章魚、庚新、陳風笑等等。
這時雙方相認后,拔野和柴榮的部下也都認出了對方,各自生出感慨來。
拔野看看柴榮一身的裝束行頭,手中橫刀是百煉精鋼,胯下坐騎是自己千金求不得的汗血寶馬(雖然是混血的),忍不住哼了一聲,道:“今天卻讓你看了我笑話了。”
柴榮笑道:“當初我們有約定,若唐軍打了敗仗,我還沒死就去投奔你。若我做了將軍,你還沒死就來投奔我。現在我雖然還夠不上我大唐軍銜中的將軍,卻也是一府將領了。幸好剛才沒將你打死,不如你就投了我吧,若你不肯在我手下屈就,我就幫你再行引薦,只要你能立功,將來定得重用!封妻蔭子不在話下!”
拔野指著柴榮身后道:“你說要引薦我,為什么你的手下還在動!”
原來柴榮雖然上前和拔野說話,他的部下卻還是堵住東面路口,并未放松。同時后面又有士兵逼來。
柴榮叫來石章魚,道:“去跟第四府的人說,讓他們且停一停。”
石章魚領命去了,拔野道:“第四府?”
柴榮道:“就是在南面、北面堵你們的人。也是我的同袍。我老實對你說,這次我們的任務,是叫你們一個也逃不出去!你就算逃過了我這一防,在東面還有第一府。拔野兄弟,這次我不能放你走了。你們都是我的舊相識、老兄弟,不要讓我難做了!”
拔野臉色有些難看,問道:“你怎么會來這里?為什么要布下這么嚴密的羅網?”
柴榮道:“事關軍機,我沒法答你,但我應允你們,只要你們放下武器,絕對不會坑害你們。我的話,你信不信得過?”
三當家這時也走近了,一聽忙說:“副隊正的話,我們當然信得過。”副隊正正是柴榮當年的軍銜,當初柴榮答應放走他們,事后果然一諾千金,有了當年的影響,柴榮此時對雙牙刀狼營來說信譽便十分之重。
拔野卻道:“我自然信得過你,但放下武器,卻是不行!我只能答應你,我絕對不會泄露你們的事情。我的話,你信不信得過?”
柴榮眉頭皺了起來,道:“我自然也信得過你,但軍令所限,我沒法答應你。”
拔野何等機靈,忽然來一句:“張榮,你們要對漠北用兵,對吧!”
柴榮臉色一沉,他盡量控制自己的神情,但畢竟年輕,不能做到將心事完全隱藏,神色還是有些不自然。
拔野道:“這樣吧,你幫我想個辦法,只要保住我的部眾,我愿意聽你安排。”
柴榮道:“你若是商隊,我可以保你平安去到小金山以西。可你是馬賊,我怎么能容你入境!除非你解除武器,從此當良民吧。”
拔野道:“我跟你不談交易,只論信義。但看來你并不能做主,這樣吧,我有個關于契丹軍隊的消息可以賣給你的上司,你去問問你的上司肯不肯跟我交易!在此之前,我們可以在你們的監視下駐扎。但要我解除武器不行!”
柴榮有些動容:“契丹的消息?”
拔野道:“我以昔年少年俘虜營走出來后死剩下的幾十顆項上人頭向你保證,我有你們很需要的情報!但是,我也希望你能給我引薦一個能夠做主的人!”
柴榮看著拔野,好一會,才道:“好,我相信你!我帶你去見石將軍!”
拔野一愣:“石將軍?不是慕容旸?”
柴榮笑道:“當然不是。”
拔野估摸著,道:“姓石的?那是誰啊。可別告訴我是那個橫掃千軍的鐵獸石拔!”
柴榮的神情再一次扭捏了起來,拔野駭然道:“天!不會真是他吧!”
因為期末考等緣故,這次停得太久了。
最近會爭取加更一次。
抱歉。
本書最后一個關鍵戰場即將展開!
這一仗如果能勝,那便為百世開太平了!
然而也正因如此,這一仗要打的,將不只是鐵騎與陌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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