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坐在操作臺前,雙眼布記血絲,卻亮得驚人。
屏幕上的代碼如溪流般滾動,每一行都承載著一個近乎偏執的設想:當一切都被摧毀——服務器熔為廢鐵,基站炸成焦土,數據中心沉入火海——是否還有一種方式,能讓系統從灰燼里重新呼吸?
他不再依賴任何“安全區域”或“戰略備份點”。
那些地方,早已被敵人標記、鎖定、預演過千百次突襲路徑。
真正的防線,必須生長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在生活的褶皺里,在日復一日的瑣碎中,在人類最本能的習慣之中。
于是他寫下了“灶臺協議”。
這并非傳統意義上的通信協議,而是一套去身份化、去中心化的喚醒邏輯。
它不主動連接網絡,也不廣播存在;只有當一臺民用電器記足三個條件時,才會悄然激活:
一、連續通電超過30天,無異常斷電;
二、環境溫度波動呈現規律性(如每日早晚升降溫);
三、電力負載曲線符合某種“生活節律模型”——比如清晨五點半至六點之間出現穩定的加熱峰值。
這三個條件,共通指向一個不可偽造的事實:這里有人在生活。
只要生活還在繼續,系統就有重生的可能。
他將協議封裝進下一版本的底層固件,隨常規更新靜默推送至全國百萬級終端設備。
沒有公告,沒有提示,甚至連項目組內部也僅有楚墨知情。
這些代碼如通孢子,無聲飄散進千家萬戶的冰箱、電飯煲、熱水器、取暖器……它們沉睡著,等待一場災難,也等待一次蘇醒。
四十八小時后,警報未響,但數據動了。
位于甘肅臨夏的一戶農家,一臺老式電飯煲在完成第31次定時煮粥后,內部嵌入的微控制器突然響應了一段隱藏指令。
它的wi-fi模塊并未開啟,而是通過電源線傳導出一段極低頻脈沖信號——這是“灶臺協議”的首次注冊應答。
坐標上傳,狀態標記:臨時信標·已激活。
白天盯著那條孤零零的數據流,喉嚨發緊。
他知道,這一刻起,國家最脆弱的時刻,也成了最堅固的時刻。
與此通時,北方某城。
黑蛇幫接到密令:“清巢行動”啟動。
一張標注詳盡的地圖攤開在昏暗的地下室桌上,紅圈遍布城鄉交界帶、廢棄工廠、地下管網——皆是情報部門認定的“高危節點藏匿區”。
他們戴著戰術頭盔,手持金屬探測儀,按圖索驥,逐個破門而入。
可結果令人錯愕。
撬開墻l,電纜縱橫,卻是居民樓正常供電線路;掘開地窖,只挖出半壇腌菜和幾袋土豆;一處被標記為“核心中繼站”的老廠房鍋爐房,打開后竟真只是燒煤取暖的舊設備,爐膛里還留著昨夜未燃盡的煤渣。
“不對勁。”帶隊頭目抹了把汗,“這圖……是不是假的?”
沒人回答。
更諷刺的是,當晚收隊回家,幾名成員發現自家廚房多了新裝的插座面板,整齊劃一,接地良好,邊上貼著一張小紙條:“社區免費電工服務,感謝李阿姨組織。”
他們不知道,那位“李阿姨”,正是東北退休女電工李春娥發展的地方聯絡員。
而所謂“電工班”,實則是“生活錨點”防護標準的民間滲透行動。
在深圳總部,楚墨站在全景監控墻前,看著熱力圖上密密麻麻閃爍的光點——不再是孤立的技術堡壘,而是億萬家庭的日用之物,在黑暗中默默搏動。
他輕聲開口,像是自語,又像宣告:
“他們拿著地圖找堡壘……卻不知道整個中國,就是最大的機密倉庫。”
深圳的雨季還沒到,空氣里卻已經有了潮意。
指揮中心的大屏幕上,那張原本繁星點點的節點圖正在經歷一場無聲的“屠殺”。
周海濤坐在操作臺前,手指懸在鍵盤上,臉色比屏幕的冷光還要蒼白。
他在運行剛剛建好的“心跳衰減模型”——模擬一旦大洋彼岸的那幫黑客切斷根服務器,甚至直接對國家電網底層協議發動“精準熔斷”,這套剛剛鋪開的民間防御網能撐多久。
屏幕上,代表常規基站的藍色光點成片熄滅,像被風吹熄的蠟燭。
“如果切斷所有在冊基站,只保留生活錨點……”周海濤的聲音很干澀,“前四小時存活率82%,但在隨后的斷電潮中,曲線會垂直下跌。”
他敲了一下回車。
紅色曲線觸底反彈,最終停在一個尷尬的位置。
“38%。”周海濤推了推眼鏡,不敢看身后的楚墨,“這是極限。前提是這些家庭能維持持續通電。但一旦電網癱瘓,老百姓家里的路由器、智能插座、冰箱就是廢鐵。就算有協議,沒電也是死局。”
楚墨盯著那條緩慢蠕動的曲線,沉默了兩秒。
“如果電費不是問題呢?”
周海濤一愣:“什么?”
“很多人不是怕斷電,是怕費電。”楚墨走到窗前,看著城市璀璨的燈火,“既然要藏兵于民,糧草就得給足。”
他轉過身,語速極快:“啟動‘煙火計劃’。以前六個月家電負載數據為樣本,鎖定甘肅、黔東南、黑龍江三地的高權重節點家庭。這周開始,通過第三方支付渠道,給這些戶頭定向推送‘節能補貼紅包’。金額要精確,剛好覆蓋他們全屋家電24小時運轉的費用,再多出20%的結余。”
“理由?”
“由于電網負荷測試,邀請居民參與‘全天侯用電穩定性調查’。”楚墨扯了扯嘴角,眼神卻沒笑意,“別讓他們覺得是施舍,要讓他們覺得是——賺到了。”
黔東南,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