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本被翻得起了毛邊的初二物理習題冊,但在李春娥眼里,那上面的電路圖簡直漏洞百出。
“外婆,這發光二極管咋老是不亮呢?”趙小軍急得額頭冒汗,手里那把從五金店十塊錢淘來的電烙鐵正冒著青煙,一股松香融化的焦糊味在狹窄的客廳里彌漫開來。
桌上擺著幾個廢舊插座殼子,還有一堆從壞收音機里拆下來的電阻電容。
這小子想弄個“自動感應門鈴”,說是為了防班主任突擊家訪,其實就是瞎折騰。
李春娥沒急著搭話。
她拿起那截被剪得參差不齊的導線,指腹在銅絲斷口上輕輕一抹,那是多年纏線圈留下的老繭。
“你這線接得是個死扣,電走不通,那是心里有堵。”李春娥從工具箱底層摸出一個只有指甲蓋大小的黑色方塊,那是上次“社區電工技能大賽”發的紀念品,實際上是“鐵蚯蚓”網絡分發的低功耗喚醒模塊。
她把模塊往那一堆亂七八糟的零件里一推:“加上這個。這是光耦觸發器,比你那個傻大黑粗的繼電器靈敏。記住,電這東西跟人一樣,得留個‘耳朵’聽動靜。”
趙小軍眼睛一亮,抓起烙鐵就開始焊。
當晚,隨著最后一點焊錫凝固,那個被裝在八寶粥空罐子里的裝置突然閃了一下紅光。
與此通時,李春娥放在圍裙兜里的老人機震動了一下。
后臺數據顯示,一個新的低頻信號源嘗試接入本地感知網,自動生成的編號是“雛鷹07”。
這只是一次微不足道的握手。
但在兩千公里外的深圳,楚墨面前的屏幕上,類似的光點正在這一周內像雨后春筍般冒出來。
“楚總,這已經是第四起誤觸了。”白天把一份數據推到楚墨手邊,屏幕上顯示著幾個坐標:成都市少年宮、武漢某附中實驗室、還有北京的一個地下創客空間,“這些信號源的特征碼很雜,大部分是利用我們開源的‘智能家居’底層協議改寫的。都是些半懂不懂的孩子,拿著所謂的極客教程在瞎搞。”
雷諾站在一旁,眉頭緊鎖:“要把端口封死嗎?這會增加噪點,萬一被黑蛇幫的技術人員逆向追蹤,可能會暴露我們的主網架構。”
楚墨盯著那些微弱且不穩定的光點,手指在桌面上無意識地敲擊著。
“不封。”楚墨的聲音很冷,卻透著一種決斷,“封了就是心虛。讓白天給這些終端推個升級包,把它們歸入‘灶臺協議’的最低優先級。只讓它們上傳溫度、濕度和電磁底噪。把它們變成我們的環境監測探頭。”
“孩子的手里沒有秘密,但孩子的眼睛里有世界。”楚墨轉過身,“雷諾,盯著點,別讓臟手伸進學校里。”
楚墨的擔憂并非空穴來風。
三天后,上海弄堂深處,“錦繡裁縫鋪”的卷簾門被人輕輕敲響。
來人是張麗華,社區小學的科學老師。
她腋下夾著幾張皺皺巴巴的美術作業紙,神色有些慌張。
“王姐,你是讓衣服的,眼力好。”張麗華進了屋,把那幾張紙攤在裁縫案板上,“前天我帶學生去電網調度中心參觀,回來讓他們畫‘我家節能改造圖’。你看看這幾張,是不是有點……怪?”
王彩鳳正拿著畫粉在布料上畫線,聞瞥了一眼。
只這一眼,她手里的花粉就在深藍色的布料上頓住了。
那幾張畫上,根本不是什么節能電路。
一個孩子用稚嫩的蠟筆畫出了家里的閣樓,但布線的走向卻呈現出一個詭異的三角形閉環,在電源入口處甚至標注了一個類似“防雷擊”的符號——那分明是某種高保密級通信基站的備用供電拓撲圖。
“這孩子的家長是干什么的?”王彩鳳不動聲色地問,手里拿起剪刀,咔嚓剪斷了線頭。
“媽媽好像是市政工程處的資料員。”張麗華小聲說,“這孩子平時就聰明,說這是他在媽媽帶回家的‘大圖紙’上看到的。”
王彩鳳心里咯噔一下。
市政工程處的廢舊圖紙處理流程出了問題,或者是有人故意帶回了家。
“沒什么大事,小孩子看圖看岔了,把避雷針當成天線畫了。”王彩鳳笑著把圖紙疊起來,隨手從柜臺下面抽出一本花花綠綠的兒童科普書,《小小發明家:神奇的電路》。
這本書是特制的。
里面的電路圖全是經過偽裝的“死路”,專門用來誤導那些無意中窺探到技術門徑的外行。
“張老師,把這個給孩子,就說王阿姨送的。讓他照著書里的畫,那個才正規。”王彩鳳把書遞過去,眼神里卻閃過一絲冷意,“告訴他,之前的畫得不對,以后別照著家里的舊紙畫,容易短路著火。”
半個月后的市青少年科技創新大賽上,趙小軍帶著他的“智能防盜窗報警器”站在了展示臺前。
評委是個謝頂的中年人,隨手按了一下測試鍵。
“嘀——”
尖銳的蜂鳴聲瞬間響徹大廳。
不僅僅是響,后臺監控系統瞬間捕捉到了一段異常規整的加密脈沖,直沖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