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天空下起了雨。
這個時代的空氣,是純凈有如水晶的,雨水也是潔凈無比。一絲絲晶晶亮的雨線從高高的云層直牽到了地面,僅僅那清澈的水氣,就足以讓人沉醉。安邑城內還在鬧騰,幾方勢力的人都蹦跳了出來看熱鬧,到處都是人喧馬嘶。安邑城外,卻清靜得好似另外一個世界。
商湯請客的地方很偏僻,是安邑城南面三百多里外的一個小村落。村子很整潔,所有的房屋都是一板一眼的,收拾得整整齊齊、干干凈凈。兩丈多寬的街道上鋪著細膩的白沙,雨水打在路面上,濺出了一個個小小的坑洼。村頭的一株十幾人合抱的大桂花樹下,有一間小小的茅屋,同樣是整潔異常。
已經是深夜,茅屋內依然燈火閃爍,一股濃濃的肉香在隨著夜風飄出老遠。夏頡走到茅屋前,在一衣著樸素的少女伺候下,脫下了笨重的靴子,換了一雙輕巧的布鞋,跳上了比地面高出尺許的木地板,順著外面的圍廊走進了茅屋內。
這是一家專門做零散酒食生意的酒肆,平日里也不過給村人賣幾兩熟肉,沽幾斤谷酒。但是今日,屋子一角的灶臺上,一個很大的鐵鍋里熱騰騰的燉著兩頭小羊羔,屋子正中的木桌邊擺著濃冽的美酒。夏頡狠狠的抽了一下鼻子,詫異的問道:“東夷人的羔羊血酒?”
頭發披散了下來,用一根黑色的布條在腦后草草扎住的商湯四平八穩的坐在桌邊,笑吟吟的說道:“正是東夷人的羔羊血酒。猛天候這樣的好漢,只有這種烈酒,才配得上猛天候的一身豪氣啊。”盤膝坐在商湯身后的伊尹目不轉睛的,近乎無禮的盯著夏頡上下打量著,倒是讓夏頡一陣的不自在。
身體扭動了一下,巫力放出,將衣衫上沾著的幾點水珠震飛了出去,夏頡搓了搓手掌,走到商湯對面坐下,大笑著說道:“有心了。烈酒,好!”
他也不多說話,也不等商湯招呼,自顧自的抓起一壇血酒,一掌拍開封泥,大口的吞咽起來。他喝酒的姿勢極其豪放,大片酒漿從他嘴角濺出,打濕了他的衣服,順著他的衣服又潑灑在了桌面上,將桌面打濕了一大片。
商湯笑吟吟的看著夏頡,輕輕的拍了一下手。剛才領夏頡進來的少女輕巧的走到灶臺邊,用一個大大的木盤裝了那兩頭羔羊端了上來。商湯拔出一柄短刀,仔細的將一頭羔羊的腦袋割下,用一個小盤盛了,放在了夏頡面前。他朝那羊頭指了指,笑道:“我商族用秘法飼養的羔羊,肉質最是細嫩無比,鮮香異常,乃是天下一絕。猛天候試試?”
請人吃羊腦袋,對于商族這樣的游牧部族,是表示極大尊敬的意思。
夏頡丟下空酒壇,伸手抓住那羊頭,熱騰騰的啃食了幾口,撕下幾條嫩肉在嘴里狠狠的咀嚼了一陣,果然是鮮美絕倫、肉質細嫩多汁,更是沒有一點兒羊膻味。他挑起大拇指贊嘆道:“好肉,商湯你費心了。”他也不客氣,一會兒的功夫將那兩條羊羔吃得干干凈凈,一點兒都沒給商湯留下。等得吃飽喝足了,夏頡這才拍著肚皮道:“好肉,好酒,商湯你也是好人。有什么話,說吧!”
揮了揮手,夏頡也拔出一柄短刀在自己齒縫間劃拉起來,他朝伊尹看了一眼,笑道:“我們篪虎族人最是干脆,有話直說。”
商湯和坐在他側后方的伊尹交換了一個眼神,一縷微笑在他唇邊蕩漾。他輕聲說道:“有勞猛天候,將商湯引見給通天先生,可好?”
“我師傅?”夏頡詫異的看了一眼商湯,接過一旁少女送上來的熱毛巾,將手擦了擦,淡淡的說道:“何事?唔,我師傅這幾天就在安邑城里,你怎么不去求見?”
干笑了幾聲,商湯有點赧然道:“通天先生這幾日在安邑城不假,但他身邊總有刑天家的人陪同。這個么,為了不引起刑天家的誤會。。。”
“唔!”夏頡沉吟了一陣,覺得還是要先問清楚商湯的用意何在,恰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十幾名精悍的漢子自茅屋外的陰影中撲了出來,長刀出鞘,朝夏頡來時的道路迎了上去。一個男子低沉的喝道:“干什么的?不想死,一邊去!”
“哼!貧道找自己的徒弟,還要向你們知會不成?”通天道人冷傲的聲音傳來,屋外突然狂風大作,十幾條漢子沒有絲毫反抗能力的被狂風卷起,不知道丟去了多遠。腳步聲中,通天道人一手拎著一個人,大步的行了進來。
身穿一間大紅色的道袍,滿臉是笑的通天道人走進屋子里,大笑道:“夏頡徒兒,你怎么連背后跟了人都沒發現?若非為師心血來潮跟在了你身后,豈不是又是一樁麻煩?”他手上拎著兩個黑衣人,都被通天道人抓住了脖子一路拖了過來。通天道人手重,這兩名不知道實力的巫一張臉已經憋成了紫色,眼看只有出氣,沒有入氣了。
冷笑一聲,通天道人隨手將兩人丟在了地上,大步走到桌前,看著木盤中的大堆骨頭拊掌大笑道:“如此雨夜良宵,有酒有肉,徒兒啊,你怎么不叫上師傅我?”隨手抓起向他磕頭行禮的夏頡,通天道人坐在了桌邊,大聲叫道:“來人啊,上肉,上酒!”
夏頡摸了摸鼻子,朝目瞪口呆的商湯苦笑道:“商湯,我師尊來了,你有什么事情,就直接向我師尊說吧!”
遲疑了一下,商湯先朝通天道人行了一禮,然后指著那躺在地上動彈不得的兩人詢問道:“這兩人?”
剛說完,密集的腳步聲傳來,商湯安排在外面的十幾個護衛大步沖了進來。這些護衛的眼珠都紅了,通天道人隨意的卷了一袖子,就把他們全給吹出了百多里地,這么可怕的一名高手靠近了他們的主子,他們能不急么?有兩個愣頭愣腦的很壯實的年輕人剛沖進茅屋,手上長刀就劃出了兩道弧光,狠狠的劈向了通天道人的后背。
“嗤,這幫小子不錯,回來得這么快?”夏頡剛伸出拳頭想要攔住那兩刀,通天道人的反應卻比夏頡何止快了千百倍?只見他出指如風,指尖微微顫動好似草芽初生在清風中搖曳,一圈圈淡青色的柔和光芒自他指尖蕩漾開去,十幾名大聲喊殺的護衛身體一僵,同時栽出了茅屋。
商湯傻眼了。伊尹的眼角也劇烈的跳動了一陣,畢恭畢敬的朝通天道人行大禮道:“先生神通,果然高深莫測。我家主人有事相求,還請先生慈悲,助我商族一助。”伊尹深深的俯下了身體,額頭在地板上重重的磕了一下。看起來通天道人如此輕描淡寫的就打飛了十幾個護衛,但是只有伊尹清楚,這群護衛里面有三名九鼎上品的大巫!
對于商族這樣的大夏屬族而,三名九鼎上品的大巫,幾乎就是族中小半的精銳所在。但是三名九鼎上品的巫,被通天道人兩許兩次輕松的擊飛卻沒有受什么明顯的傷害,就好似老人戲耍嬰孩一般輕而易舉。實力,通天道人展示出的可怕實力震得商湯和伊尹心頭亂顫,哪里還敢有一絲一毫的怠慢?
商湯也深深的跪伏在通天道人面前,將語氣變得極其輕柔的說道:“早聞先生大名,今日得見,果然非常。商湯有一不情之請,還請先生降恩。”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了一個雕琢精美的龍身鳳頭血紋黃玉杯,商湯倒了一杯羔羊血酒,恭恭敬敬的遞給了通天道人。伊尹也悄無聲息的跑到了一邊,吩咐那少女趕快再燉一鍋羊肉,隨后飛跑了出去,制止那些護衛再次闖進去自討沒趣。
通天道人得意洋洋的大笑起來,他摸了摸下巴,似乎有點憤怒于還沒有長出一點兒胡須的下巴,于是乎臉色有點陰沉的說道:“些許虛名,算不得什么。貧道在大夏,怕是也沒什么大名氣,呵呵呵呵,倒是貧道這徒兒很是不錯!”溺愛的拍了拍夏頡的肩膀,通天道人贊許的朝夏頡點了點頭,接過了商湯奉上的酒杯。
通天道人拍夏頡身體的同時,夏頡只覺體內幾道強橫至極的熱氣順著身體涌入了通天道人的手掌。他頓時明白,通天道人借給他去天庭時保命的仙劍和法寶都收了回去。他感激不盡的朝通天道人行禮示意,突然間只覺胃里面一燙,憑空又有一股子酒液灌進了夏頡的肚子。
夏頡想到了那一次原始道人、通天道人、太弈同時出現在落日城的場景,何其相似的一幕啊?他無奈的看著通天道人將那杯中的血酒一飲而盡,心中苦笑道:“好嘛,師尊他卻不過情面,別人敬酒他要喝,但是這血酒,卻也只能灌進我肚子里了。”
一旁商湯見通天道人如此痛快的飲下了血酒,喜不自勝的連連幫通天道人倒酒。通天道人和夏頡的面色都有點古怪,通天道人只能硬著頭皮將一杯杯腥氣撲鼻的血酒倒進嘴里,夏頡也只能滿臉僵硬的任憑自己的肚子被血酒漸漸的充滿。
最終,通天道人‘喝下’了六壇血酒。商湯滿臉是笑的對通天道人恭維道:“先生果然是海量,這羔羊血酒,在我商族里面,少有人能喝上兩壇的。”商湯看了看通天道人,又看了看夏頡,心里詫異道:怎生猛天候他的臉色變得這么紅呢?
心中有鬼的通天道人干笑了幾聲,急忙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笑問商湯道:“商湯,你找貧道有何事啊?”他笑吟吟的看著商湯,深不可測的眸子倒映出商湯的身影,好似里面另有一個世界。
商湯只是看了一下通天道人的眸子,就覺得靈魂飄飄欲飛,好似要被那一片幽邃給吸進去一般。他嚇了一大跳,急忙低頭不敢再看通天道人,畢恭畢敬的說道:“湯,聽聞先生收了猛天候為徒,并且在猛天候的封地神女湖一帶大興土木,修建了三百多座道場?”
腦袋有點發暈,正在考慮要不要逼出酒氣的夏頡嚇了一大跳,自己去中部領做總督才幾天啊?就多出了三百多座道場?若是每一座道場都有安邑城外三清到場那樣的規模,豈不是如今收進門中的弟子都有數百萬之多?這發展的速度,好快,好嚇人!
輕輕的彈了一下手指,通天道人斜斜的瞥了一眼又回到屋子里恭敬的跪做在一旁的伊尹,微笑道:“然。商湯可有話說?”
商湯五體投地的朝通天道人行禮道:“湯大膽,還請先生親赴我商族領地,于我商族領地內開設道場。我商部落愿以先生為供奉,傳播大教。”
通天道人的眼睛都為之一亮,他看了一眼夏頡,夏頡也被這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得暈頭轉向的,不由得露出了興奮的笑容。商族可是大夏屬族中比較強盛的一族,擁有的領地很是廣大,族民也極多,起碼相當于數百個神女湖封地的規模。若是商族愿意供奉通天道人,這對于想要傳播道門教義的通天道人而,可是一個極大的誘惑。(您的一次輕輕點擊,溫暖我整個碼字人生。一起看玄幻奇幻頻道,更多精彩內容等著你!)
以神識將商族的情況向通天道人解釋了一下,通天道人微微一笑,擺出了極其威嚴的雍容模樣,很是肅穆的說道:“為何?”
商湯只是不斷的朝通天道人磕頭,一旁的伊尹卻是抬起頭來,語氣中充滿悲凄的說道:“無他,求自保爾。還請先生慈悲啊!”
滿臉泣容的伊尹將事情一一道來,卻是商族處于大夏、東夷、南方蠻國的交界地面,雖然是大夏的屬族,卻向來是東夷人和南方蠻國打劫搶掠的對象。每年,商族要向大夏繳納極多的賦稅和牲畜作為貢品,但是呢,大夏并沒有盡到宗主國的保護義務。前次東夷人入侵商族,若非商族恰好發現了那座原玉礦獻給大夏,前任夏王,又怎么會派出履癸以及四大巫家的私軍去援救商族?
這一次大夏和海人的決戰,東夷人雖然被投降大夏的末日堡壘殲滅了大量精銳力量,南方蠻國也在海人領地內被幾乎全殲。但是相對于商族,東夷和南蠻還是一個無法力敵的龐然大物。更何況商族派出了大批的族人跟隨履癸出征,同樣也有不小的死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