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月找過來的時候,正看見他在九曲長廊上緩緩前行,滿園花海中,他的腳步虛虛飄飄。孤獨的身影在迷離水面上搖晃,昏黃的燭光灑在肩頭,他的背影透著無限哀傷。
那若有若無的痛楚漸漸溢滿心底,金月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在此刻對面前的人生出難以喻的心疼。
“侯爺。”她輕輕喚了一聲。
謝準微微一抖,緩緩轉身。長廊上的身影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那個人,可是此刻,短短的距離仿若隔著千山萬水。他再也沒有資格將他攬在懷中。
耳邊似乎又聽到妹妹那年瘋狂的嘲笑聲:“你剝奪了我幸福,總有一天你也會失去自己深愛的人。我可憐你,我可憐你……至少我還有勇氣反抗,你這個懦夫,只能一輩子活在思念里。”
“侯爺。”金月又喚了一聲,她不知道為什么,他的目光會在頃刻之間盛滿了惶恐。
謝準慌忙將她摟進懷中,雙臂緊緊箍住那個單薄的身體。金月沒有掙扎,漸漸靠上他的肩頭,他的心跳太過急劇,咚咚咚咚在身前震動。
繽紛的水面上飄進幾片花瓣,謝準神情惶然,心底里滿是難的恐懼。他害怕,懷中的身影只是他的一場幻覺。
不知道過了多久,遠處幾點燭光漸漸靠近。謝年挑著燈籠走了過來,他的聲音里夾雜著一絲哭腔:“侯爺,我已經去西苑看了,是……是真的,云竹姑娘現下已經醒過來了,身體沒什么大礙。”
謝準頹然垂下自己緊抱著金月的雙臂,腳下一個踉蹌。
“侯爺。”金月伸手扶住了他,“不若……不若去看看云竹吧。”
“不要。”謝準連連后退,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
“侯爺。”謝年也慌忙去攙扶他,“您小心身子。”
謝準一把揮開他的手臂,謝年手里的燈籠被掀翻在地,火光忽地一下躥了起來,繼而漸漸變弱,最后化為一縷青煙燃燒殆盡。
謝準苦笑一下,輕輕搖頭:“我只是放縱了自己一次,為什么就要這樣懲罰我……我不想要這樣的結果,我不想要。”
“侯爺,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謝年垂著頭靠近他,猶自顫抖的聲音卻有著隱隱的堅持,“大人跟孩子你都得去見一見,然后趕緊找地方藏起來,這事情若是傳了出去可不是鬧著玩的。”
謝準微微一震,僵直的身體漸漸軟了下來。他看了看身旁的金月,緊皺的眉頭帶著一絲痛楚。
“侯爺。”謝年催促了一聲。
“侯爺,您去見見吧。”金月也勸了一句。
“你怎么就這么大度?”謝準陡然提高了音量,“你難道不應該質問我為什么讓她有了孩子?你為什么不質問我?你為什么不生氣?”
“我……”
“速去備好馬車,將大人孩子全都送到莊子上,連夜啟程。”謝準只覺自己的額間跳痛難當,他不再看她,轉身對謝年吩咐,“這些日子照顧過云竹的下人也都一并送過去。”
“是。”謝年不敢再勸,轉身張羅去了。
“等等。”謝準揚聲叫住他,“將那些人的家眷看管起來,倘若有人多嘴一句,后果讓他們自己掂量。”
“是。”謝年應了一聲,匆匆離去。
謝準瞥了金月一眼,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園子。
一陣夜風吹來,夾雜著初秋的涼意。金月打了個寒顫,緊了緊身前的衣襟。田青憐拿著披風尋了過來,看她怔怔地站在原地發呆,趕緊將披風給她穿上:“侯爺怎么說,怎么給你解釋的?”
“他不愿去見云竹。”金月茫然地搖頭,“一個在生死之間掙扎著為他生下孩子的女人,他竟然連見都不愿見一面。”
田青憐反倒松了口氣:“這樣也好,說明侯爺對她無意。”
“乳娘你。”金月驚詫地看著她,她第一次意識到,原來可以為她不顧一切的乳娘,對待不相干的人卻能這樣冷漠。
“小姐。”田青憐握了握她的手,“你什么時候才能為你自己想一想,侯爺是你的夫君,這個時候,你不應該為云竹傷心,應該為你自己傷心。你的夫君讓別人有了孩子,難道你就沒一點責任?如果侯爺對她無意,你這樣的態度會傷了侯爺的自尊,我想,這個時候,他情愿你在他面前鬧一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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