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六年戀戀不舍地看著家家戶戶換了新對聯,聽到了噼里啪啦的催促聲,可十六年不想走,就想留下來,可當梆子聲、鐘聲一起在三更響起時,十六年被黑暗里竄出來的十七年,一腳踹得不知所蹤。
就這樣結束了一年。
就這樣開始了一年。
顧正臣看著守夜不睡覺,盼著自己長高的孩子,就連朱梓、朱檀、馬三寶等人,那也是興奮得睡不著,尤其是顧家的鞭炮多,還有一些煙花,這足夠讓幾人玩鬧了。
洪武十七年,元旦。
天不亮,開始拜年。
顧正臣等人先至宗祠上香,后給祖母行禮,然后是伯、叔、舅,間在其中的,是顧治平帶弟弟妹妹給顧正臣、張希婉行禮,還有顧不器、顧不伐等人,在忙碌了一圈之后,馬三寶率朱梓、朱檀、湯鼎等人給顧正臣、張希婉行禮。
徐允恭不在洪洞,顧正臣身邊的親傳弟子就只剩下馬三寶了,他帶頭是應該的,畢竟湯鼎、朱梓等人可沒真正拜師,只是以師相稱。
洪洞知縣肖九成、主簿胡西樓率官員前來行禮,說起來這些人還是被顧正臣給連累了,原本冬日封印,官員是應該放假回家探親了,可因為大移民在即,開春之后,還需要趕赴陽曲再次議事,這些人雖是放假休沐,卻也只能留在衙門里。
肖九成不太敢看顧正臣,在上一次陽曲集議之后,肖九成便感覺到顧正臣要動真格的了,若不主動交代錯誤,很可能會人頭落地,這才在十一月份寫了認罪文書,不僅交代出了這些年收過賄賂,勾結過大戶,錯判過案件等,還將非法所得一并差人送去布政使司。
這些事,顧正臣回來的時候路過陽曲,一定是知道這些事的,只不過他并沒有發作。
顧正臣咳了幾聲,對面帶惶恐之色的肖九成道:“過去的賬先按下不說,你有心思悔改,這是好事。只要后續之事做好,不出亂子,不害百姓,我會上書奏報陛下,考慮對你們寬大處理,而不是施以極刑。”
肖九成千恩萬謝。
以朱元璋的行事風格,自己確實可以去土地祠坐坐了……
移民的事,必須做好,這是將功贖罪、也是關系到自己身家性命的大事!
耆老至門口拜見。
顧正臣多少有些愧對這些人,可人都來了,不能不見,只好走出門。
一個個白發蒼蒼的老者,不少人臉頰上的肉都耷拉著,迎上前的王耆老,一雙手青筋凸起,如同蚯蚓,又如同生機被抽空,只留下了些許血管努力支撐著。
這些人,他們也將遭遇到離散的痛苦。
顧正臣握著老人的手,微微用力,然后看向其他人,眼神中難掩傷色。
王耆老手有些抖動,聲音也有些顫:“我們這些老頭子來給鎮國公祝賀元旦,愿鎮國公上下康健,莫要操勞過度,傷了身體。”
顧正臣抬起手,掩口咳了幾聲,對王耆老與眾耆老道:“元旦乃是伊始,諸位長者又年長一歲,愿下一個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三十年,還能見諸位長者,身體健朗,精神矍鑠。”
這些人只是想見一見顧正臣,僅此而已,并沒其他心思,顧正臣送別眾人后,轉身回到家中,對顧治平道:“去,把你祖母,曾祖母還有大爺爺,三爺爺,都喊到祠堂吧,我有話說。”
張希婉心頭一驚,嚴桑桑也低下頭。
顧治平并不明白要發生什么事,但看父親這臉色凝重,加上祠堂之前拜過,已沒有再去的百姓,一天內二進祠堂,顯然是有大事,想要告訴列祖列宗。
顧正臣走至祠堂外,看向不遠處的大槐樹,邁步走了進去,拉過一個蒲團便坐了下來。
拖延、瞞著不能解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