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前就桃桃一個小孩兒,我不疼她疼誰?”唐周氏道,“你幾個堂姑姑,雖然也有嫁得近的,但一年都不見得回來看我一回,各自家里雖然都有兒有孫,可是他們的小衣裳也輪不到我做。”雖然她沒有嘆氣,但話里孤寡老人的冷清是藏也藏不住。
“您就是我們兄妹三的親奶奶,您要愿意,以后您跟我過。”唐荷安慰道。
“你個傻孩子,以后你要嫁人的,就算我當真是你親奶奶,也不能隨你到婆家過。”三奶奶失笑,“眼看已經是親的年紀了,還那么孩子氣。”
唐荷不以為然,“早著呢。”
“十八歲的大姑娘,不早了,我在你這歲數,都給你三爺爺生下大姑娘了。”
之前唐周氏聽唐荷爹娘的話頭,是看上了自己娘家的外甥南生,后來也是對他的人品贊不絕口的,卻反而對聯姻的事不提了,問唐荷娘,她也支支吾吾的。唐周氏心里雖然著急遺憾,但想著自己到底不是正經的親奶奶,只能放下不提。現在看唐荷對待嫁人的散漫態度,又著急起來,“咱們莊戶人家的女兒心里要敞亮,親前就得明白這成親過日子是咋回事。難道你娘平日都不跟你道道?這家里入賬采買,口糧衣裳,樣樣要舀得起,就是這針線,從帕子鞋底到大褂子全都能上手。”著非得讓唐荷給她繡上幾針看看。唐荷哪里會這個,縫個紐扣也歪歪扭扭的。
唐周氏急了,“你娘就把你當個壯勞力用了,針線上的事看來是壓根沒上心。這樣嫁到夫家,自己男人的衣服都做不出來,要被瞧不起的!”
唐荷當然不認為自己的價值需要給男人做衣服才能體現,但是觀念的差異并不是爭辯就能解決的。當下只是笑笑,想把來意完就遁走,結果唐周氏完全不給她機會,塞了針線材料到她手里,非要她從一方帕子入手,正兒八經地練練手藝。唐荷無法,只好耐下心來,也對住天光,歪歪扭扭地縫了好幾個幾何體。
祖孫倆做著針線活,一邊聊著天。唐周氏聽了唐荷轉達的唐老爹的意思,也高興起來,“我老婆子難得出門,娘家也是許久沒回了,正好這回你們捎上我。”
老人腿腳不利索,平時也不過在前后院活動,就是跟同齡老人聊天的機會都不多,生活自然寂寞。“三奶奶,改天下雨天氣好,我帶您出去看荷花,還有彩虹橋呢!”
唐周氏笑了,伸手把唐荷鬢角落下的散發別到耳后,“咱小荷的頭發又細又軟,明心腸軟。”
唐荷笑笑,祖孫倆繼續有一會沒一會地閑聊。
等唐荷從唐周氏家里出來,已經是傍晚時候,村里已經有人家屋頂上升起了裊裊炊煙。她先到自家菜地里摘了些枸杞。最近天熱,容易上火,摘了枸杞葉做湯正好。可惜的是沒有肉,湯水易發澀,看來得往里擱一點豬油才行。
心里想著事,也不妨礙腳步加快。唐荷經過村里的一排龍眼樹,剛剛繞入竹林掩映的深處,就聽到女子細細的嗚咽聲。雖然知道多管就是惹事,但唐荷所受的教育讓她無法視而不見,于是尋了聲源找去,不想撞入眼就是一張鼻青臉腫的臉。
謝雪梅眼眶烏青,嘴角破裂,臉也高高腫起。與唐荷一對上眼,下意識就低下頭想躲開,不想剛邁開步,腫疼的右腳踝就令她驚叫出聲。
唐荷看到是她,原不想管,但眼前的女人很明顯遭受了嚴重暴力,于是欲上前扶住她:“腳斷了?誰打的你?”
謝雪梅卻對她的關心不領情,見來人是她,眼里燃起怒火,罵道:“都是你都是你的錯!”張青竹對她日漸冷淡她也是有感覺的,只是她萬沒想到他竟打起了休妻的主意。那日婆婆在唐家受了擠兌,回去就對兒子添油加醋,張青竹眼見再娶唐荷無望,看她就更不順眼,見婆媳倆又吵起來,也不像往常一樣護住她。婆婆早看透她娘家兄弟爹娘都是不管她的,如今見兒子也放任她孤立無援,更是往死里舀話作踐她,罵得興起還動起手,她謝雪梅哪里是打罵不還手的性子?于是兩人廝打做一團。張青竹卻從中拆開她倆,一手鉗住她連扇幾個巴掌。他做活是不怎么在行,打老婆的力氣卻是有的。謝雪梅被打得連左手都折了,只能尋機跑了出來。路上又扭傷腳踝,跑不動了,只好躲在竹林里哭。她身上疼得受不了,也知道右手不及時接上要壞事。雖然被人碰見家丑就傳出去了,但是總好過以后便殘廢。故聽到有人聲,心中驚喜,只是沒想到這人竟是唐荷,就是驚喜過后就是難堪和憤怒,讓她像受傷的困獸一樣愈發暴躁,“看到我這樣,你很得意吧?”
“我沒得意。”唐荷看她原本年輕姣好的臉被打得變形,整個人明明已經極度狼狽和脆弱,偏偏還要口出惡語。救人為大,唐荷壓下對她的厭棄,也不把她紙老虎一樣的張牙舞爪放在眼里,只平白直述道,“你跟張青竹的事跟我也沒關系。他但凡對我還有感情,就不會娶你。”
“那是因為我比你好!”謝雪梅眼睛腫的只剩一條縫,卻還想惡狠狠地瞪她。
“是,你比我好,可惜還是不夠,張青竹還是嫌你不夠溫柔體貼。”內心越是軟弱的男人,越希翼女性崇拜他。
許是聽懂了她話里隱藏的意思,或者是疼痛讓她停歇了一會,然后她又開始哭泣。“你一定跟看笑話一樣吧?我千辛萬苦搶來的男人就這德性。你開心了吧?”
“我沒什么可開心的。我過,你們倆怎么樣都跟我沒關系。不過我都遇到你了,也不能假裝沒看到你受傷。來吧,”唐荷示意要扶起她,“我帶你去看郎中。”誰知剛碰到她的手,就惹來她殺豬般的叫痛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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