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姐兒是阿金的干女兒,也是她的命根子。
“小姐……”阿金聞一愣。
“只可惜我這一走,也不知何時能歸,怕是看不見巧姐兒出嫁那天了。”魏瓔珞輕笑道,“便提前在這里,祝她嫁個好人家,無病又無憂,多子又多壽吧。”
過世的母親留給魏瓔珞姐妹兩的,除卻被人奪走的那些,還有一雙碧玉手鐲,一只麒麟項圈,一對瑪瑙牡丹耳墜,以及兩根純金打造的簪子。
“小姐……”阿金面露感動。
她并非貪圖富貴,只是憂心干女兒的將來。
宮中歲月蹉跎了阿金的年華,曾經追隨的主子又是個不得寵的,沒能力打賞手下,故而阿金在宮里面沒能攢下多少錢。等到出宮回了娘家,又發現小時候定下的親事已經作了廢,男方等不到她出宮,已經娶了別人,如今孩子都已經有她膝蓋那樣高了……
與其嫁過去做小,不如一個人清凈自在,幾年后,認了個孤女承歡膝下,所有的心血便都撲在這個女兒身上,想讓她吃好,想讓她穿好,想讓她嫁得好,這些都需要錢……
“說實話,我很羨慕巧姐兒。”魏瓔珞垂下腦袋,聲音越來越輕,“若我母親還在,若我姐姐還在,定會像你護著巧姐兒那樣護著我,不會將我五花大綁,讓我哭著上花轎……”
話音剛落,一串淚珠垂落下來,滴答一聲碎在地上。
阿金深深嘆了口氣,她知道自己被打動了,卻不知打動自己的是那一滴淚,還是魏瓔珞的一番話。
于是,也就不后悔替魏瓔珞做那件事了。
“小姐。”侍女端著一只木盤過來,阿金拿起木盤中放著的紅蓋頭,輕輕蓋在魏瓔珞的鳳冠上,若有深意的說,“別哭了,你……定會得償所愿。”
有了她這句話,紅蓋頭下,朱丹色的唇向上翹起,似勝券在握。
“吉時已到,起轎!”
一個時辰后,送嫁的隊伍路過長平街,四周茶樓林立,茶樓上的人丟下瓜子茶水,齊齊趴在欄桿上頭往下看,目送那長長一串大紅色的迎親隊,在爆竹的噼里啪啦聲中緩慢前行。
咚。
咚。
咚。
離著花轎比較近的行人忍不住疑惑道:“什么聲音?咚咚咚的……”
這并非他的錯覺,因為身旁的人經他一提醒,也開口道:“怎么,你也聽見了?我也聽見了啊,咚咚咚的怪聲音,似乎……是從花轎那傳過來的?”
似乎越是離奇的事兒,越能吸引人的目光,于是越來越多的行人擁擠過來,有幾個膽大包天的混混,竟越過人群,伸手去推開轎門。
“干什么呢?”魏清泰氣得臉色發青,帶著家仆過來驅趕,“走走,走走,哪里來的二流子,連新娘子的花轎都敢亂闖,信不信我拿你去見官?”
咚。
咚。
咚。
怪聲不斷在他身后響起,魏清泰忍不住回過頭去,壓低聲音對轎子里的人說:“你在搞什么鬼?”
咚咚怪響停頓片刻,接著是一聲遠超先前的巨聲——咚!
轎門忽地從里面被撞開,一個五花大綁的新娘子從里面跌了出來。
“啊!”
“血,好多血!”
“媽媽,她頭上出了好多血啊。”
血,理所當然。
魏瓔珞緩緩抬頭,鮮血順著她的額頭不斷向下流,污了那張粉面桃腮的臉,那咚咚聲原來是她的撞門聲,拿什么撞?身體被五花大綁,雙手被反剪身后,自然只能拿額頭去撞。
哪怕頭破血流,不人不鬼,也不后悔。
時間已經差不多了。
魏瓔珞自打上了轎子,就開始默默計算時間,轎子走了半個時辰,外面是紅顏街,轎子走了一個時辰,外面是長平街……
這個時辰,這個地方,阿金應該已經把人給帶到了。
目光在人群中一巡,最后定格在一個方向。
而就在她目光四下逡巡的時候,旁人對她的議論一直沒有停止過。
“哎呀,看看,她身上怎么還捆著繩子啊?”
“真是造孽啊,哪有這樣對待閨女的?”
“這哪是嫁女兒,該不會是在賣女兒吧?”
“什么賣女兒,少在那胡說八道,只不過是轎子太顛,磕到新娘子的頭了。”魏清泰面色鐵青,一邊拼命平息事態,一邊朝新郎官擺手,“你還在那看什么?還不快點把人扶上去?”
胸前掛著一顆紅繡球的新郎官兒忙翻身下馬,正要拉魏瓔珞起來,便見她回過頭來,朝他厲喝一聲:“你知不知道我魏家是內務府包衣,我在宮女備選名冊上!你強娶待選宮女,不光自己要殺頭,全家都要跟著掉腦袋!”
新郎官被嚇壞了,幾乎是立刻松開手,讓魏瓔珞又重新跌回了地上,他也沒有再扶她,而是如避蛇蝎的退了兩步,慌慌張張的看向魏清泰:“這怎么回事,你不是說她被除名了嗎?”
魏清泰狠狠瞪了魏瓔珞一眼,然后絞盡腦汁的解釋道:“你看她瘋瘋癲癲的樣子,當然被除名了……”
身后傳來一聲輕笑,接著是魏瓔珞柔柔的聲音:“佐領大人,您覺得我的樣子,像是個瘋子嗎?”
佐領?
魏清泰大吃一驚,只見前方人群朝兩邊分開,總管宮女選秀一事的正黃旗佐領大步走來。
“魏清泰!”他面色如霜,指著魏瓔珞道,“這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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