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縣之長,陶墨收禮收得忙碌。既有禮儀之禮,也有賀禮之禮。
老陶一概收下。
陶墨原有微詞,但老陶將那些送來之禮一一記在賬簿里,然后用價值相差無幾的互相回禮,約莫三四日,賬簿上的各種賬目已經拉平。
郝果子將賬簿翻來覆去好幾遍,郁悶道:“真是一點不剩?”
老陶道:“一點不剩。”
郝果子道:“這禮物收得真虧。”
老陶但笑不語。
陶墨道:“這樣才好。這些人情是欠不得。”
老陶道:“少爺身為朝廷命官,本不該與他們禮尚往來。但這是官場陋習,若一味推拒,反倒拒人于千里之外,讓人心生不滿。所以只好出此下策。”
郝果子道:“那些人這樣便舒坦了?”
“不管心里是否舒坦,至少面子上總是過去了。”老陶道,“也不至于懷恨在心。”
陶墨心頭一動,道:“不如再備兩份禮物,送給一錘先生和林先生。”
老陶道:“那顧射顧公子呢?”
陶墨張大眼睛,“他幫過我,理當也要送的。”
老陶搖頭。
陶墨皺眉道:“為何?”
“我雖然贊成少爺與他們交好,但這種交好乃是基于平等之上。若少爺一味討好他們,反倒令他們心生輕視。”
“輕視?會么?”陶墨想起郝果子之前還說過,若對顧射太千依百順,便會令他感到無趣。如今老陶又加了一句輕視,他不免有幾分緊張與迷茫。
老陶見他心不在焉,知他又在想顧射,不由嘆息道:“少爺。官場險詐,不知何時便會有人笑里藏刀,落井下石。你必須步步為營,不可輕易落下把柄與人。”
陶墨道:“我會小心的。”
“我聽說這顧射來談陽縣的時間不長。他能夠在短時間內越過談陽縣諸多訟師,一躍成為一錘先生的得意門生,想必本事不凡。而且聽說他平日衣食住行十分講究,即使不是名門望族之后,也定然是書香門第出身。這樣的人物若牽扯太深,只怕會惹禍上身。”老陶語重心長。
這幾點陶墨又如何不知。只是情之所至,他便控制不住。
老陶看他神色黯然,不禁松口道:“少爺若真是只好男風,倒也不是不可。”
郝果子瞪大眼睛看他。
“只是傳宗接代還是必須的。娶妻之后,找兩房家世清白的男妾藏在家中,莫要張揚就是了。”老陶嘆息。
陶墨嘴唇動了動,半晌才道:“我還未想得如此遠。”
老陶頷首道:“如今也的確不是著急的時候。還是先在談陽縣站穩腳跟要緊。”
陶墨低頭,心中卻仍是惦記著顧射。
只是這樣的人,別說給他當男妾,哪怕是他送上門去當男妾都不肯的吧。
老陶看他神色,還待再說,就見郝果子偷偷使了個眼色。
兩人悄悄出屋。
老陶問:“何事?”
郝果子道:“老陶,你對少爺的心性不如我了解得徹底。”
“哦?”
“我家少爺雖然癡情,卻并不專情。你若真有意為他納男妾,只管放手去找便是。若真是看對眼了,到時候少爺與新人新婚燕爾,如膠似漆,自會慢慢疏遠那位顧公子。”郝果子笑道。
老陶皺眉。
“不信的話,想想那位旖雨公子。”郝果子提醒。
老陶道:“旖雨公子要另說。”
郝果子道:“總之,這比你強行讓他忘記顧射要管用得多。”
老陶沉吟道:“我知曉了,此事我會斟酌。”
郝果子并不知他要如何斟酌,他的心思很快被到來的元宵燈會所占據。燈會人雜,陶墨原本不欲去,卻經不起郝果子幾番糾纏,只好應承。
兩人帶著氈帽,穿著長襖出門,混在人群中,倒也不顯眼。
談陽最大的特色是訟師多,因此談陽燈會的特色之一便是訟師互辯。
陶墨與郝果子賞了會兒燈,便被一處擁擠人群圍觀的巨大燈籠所吸引。
郝果子身材瘦小,三兩下便鉆進人群。
陶墨只得在外等候。
過了會兒,郝果子鉆出來,興奮道:“里頭正在吵架。”
“吵架?”陶墨急道,“吵什么?厲害么?”
“嘿嘿,只是斗嘴,不厲害。都是些滿口子乎者也的人。”郝果子拉住他的手,“少爺跟我來。”他有了一次經驗,第二次鉆得更快。
陶墨不如他靈活,跌跌撞撞進去,手腕都被捏出了淤青。好不容易鉆到最中心,還未開口,便被場中之人的身影奪去了全部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