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灼回憶和方逸明十幾年來的關系,總是冷漠疏離中帶著無法說的復雜。
每次以為不會再跟他有任何瓜葛了,也不會因為他有任何的波動,可一旦他的名字出現,就會給方灼帶來最糟糕的情緒,讓她瞬間方寸大亂。
總是這樣。一直這樣。
如同有一根繩子從她?臟的最深處連接出來,繩頭隨意地丟在路邊,只要方逸明路??就會踩上一腳。隨便扯一扯,就能造成比別人高十倍、百倍的傷害,將她的世界分崩離析。
為什么呢?
她明明已經放棄了,為什么還是會對方逸明留有那么一點點的期望?
可笑地想想,親情真是一?很奇妙的東西。它的奇妙并不在于血緣的聯系,更不是什么?有靈犀的感應,而是社會環境日積月累、根深蒂固的觀念影響。
方灼始終無法對這個人的絕情保持無動于衷,是因為她曾經是那么懇切地希望他能夠疼愛自己,希望自己可以獲得這世界上多數人都應該擁有的東西。
她用了十幾年才明白,所謂血緣親情,只是一?社會的規則,以及自我情感的寄托。明白卻無法釋然接受。而方逸明似乎天生就懂。
他不將方灼視為自己的規則,也不想在她身上寄托自己的感情,所以方灼對他而,只是個比陌生人稍耳熟一些的名字而已。
方灼坐上去方逸明單位的公車時,腦海中飄??的全部各?冷酷的想法。
她面無表情地站在后車廂,手中緊緊抓握著吊環。
窗外的樹影和車流一??掠??,搖晃著的車身也打翻了她心里的調料瓶。
方灼回憶起小時候與方逸明匆匆見??的幾面。
由于太過稀少,她記?十分清楚。
方逸明偶爾會?鄉下??望老太太,寥寥數次,方灼都會躲在門后偷看他。
少不更事的時候懷揣著許多孺慕,以及對他那種光鮮生活的崇拜。
方逸明有幾次見到她,逗弄地朝她招手,給她遞糖。
方灼現在細思,覺?他當時的態度或許跟溜貓逗狗沒什么兩樣。方逸明大概也覺?她這樣不修邊幅的樣子不值得疼愛,遠遠??一眼就走了。
如果說葉云程是一個很豁達的人。他的生活再苦難、再貧窮,他都可以用幾個玩??輕描淡寫地打發??去,還能握著別人的手說,“你??,這世界越來越好了。”。
那么方逸明則截然相反。
他的眼里,和他的生活,都寫滿了世俗。
世俗也許不是錯,只是他的世俗恰巧傷到了方灼。
方灼不停地回憶,每一個片段都化?鋒利的刀刃在她?頭一片片剮下。
她覺?自己就像一尊沙漏,里頭的沙礫簌簌地往下流失。等哪一天它終于空了,她就不用再為這個人傷心了。
可是流下去的每一寸沙河,都是她出生時,這個人曾贈予她的血肉。
等以后別人再問起的時候,她就可以坦然地說:“他關我什么事?”
……但是她怎么可以不介懷?
她現在真的好難受。
公車在站點停下,車門打開,外面的風和熙攘都真實了起來。
方灼松開吊環,掌?和指節上留下了通紅的印痕。她面無表情地從后門下車,大步流星地走向方逸明的工作單位。
方逸明坐在辦公室里整理文件,聽見前臺通知,怔了怔。又瞥了眼電腦,還是暫時停下手中工?,走到樓下。
方灼就站在中央大廳,正對著他出來的方向,一瞬不瞬,直勾勾地注視著他。
那眼神里帶著令人駭然的冷意,方逸明驚了下,恍惚間有點不認識這人。
他隔了一米左右停下腳步,問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