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夢鴻心里微微一動。
住在京華大學里,有利也是有弊。最大的不便就是交通。過去的幾年里,因為她一直一個人住,加上往來于國外,倒無遷居需求,一直就住了下去。這次回來,在和兒子的關系意外改善后,蕭夢鴻心里確實就開始有了另找一處適合的大些的居所的念頭,方便往后她接回兒子同住。
魯朗寧太太的一句無心之語倒令她心里微微一動。
倘若遷新居,第一要便于交通,第二環境要合適。這一帶靠近使館區,相對環境良好,去往各處也極方便。
蕭夢鴻便道:“我正有這個打算。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這次回來,我和我的孩子相處的很是不錯。我正想著另搬一個地方,方便以后我接孩子同住。”
憲兒此前與她生疏,魯朗寧太太也是知道的。忽然聽她這么說,也為她感到高興,笑道:“這真是個好消息。我真的為你感到高興。那么下午我就帶你過去看地方。”
……
這處門牌156號的房子是座改建過的兩層磚房,帶一個幾十平米的院落。院子過道里鋪著整齊的地磚,房子里裝地板,還有一個壁爐。一樓是會客廳和書房,二樓兩個臥室。除了地板有幾處腐爛需要更換外,別的保養的都還不錯。
蕭夢鴻一眼就相中了,想象了下以后接憲兒過來在房子里同住的情景,幾乎沒怎么猶豫,當場做了決定,以一千元的價格買了下來。
這些年她自己存了些錢,一次拿出這筆錢并不算難,更重要的是,有了這個居所,往后能更方便地接憲兒來同住。
離年底沒多少天了。既然有了房子,蕭夢鴻計劃在年底前就搬進來。第二天她便著手請工人打掃修補,布置房子,更換窗簾,忙忙碌碌著的時候,這天意外地收到了來自總統府胡夫人的一個邀約,請她次日過府赴個私宴。
胡夫人每年都會不定期地舉辦婦女同仁會的各種聚會活動。往年蕭夢鴻在國內時,也應邀參加過幾次。但赴私宴還是頭一次。
蕭夢鴻如約到了總統府邸,被仆從帶至胡夫人的宴客場所。胡夫人春風滿面地到廳外接蕭夢鴻,笑道:“蕭小姐,我前些天看報紙,讀到了一條你回國的消息,很是欣喜,當時就想請你來吃頓飯了。只是前些時候有些忙,又想著你剛回國,想必也是事務纏身,這才耐著性子等到了這會兒。你能來,我很是高興。”
蕭夢鴻和胡夫人寒暄了了一番,隨夫人入內,才見內里另有幾位先生了,同起身相迎。其中一位她是有過一面之緣的,北大的政治教授,現仿佛被聘為北平市政府的顧問。但另幾位就面生了。介紹過才知一位是上任不久的北平市長,另位是城市建設司長。
舊北平原來是沒有建設司的,后來效仿西方才設立。蕭夢鴻與市長和司長相互認識了,入座后,知道了胡夫人邀自己前來吃飯的目的。
國府正在致力于一個全民提高素養的生活民主運動,此前顧家五妹詩華參與的鄉村醫療救助就是其中的內容之一。而胡夫人一直就是這個運動的積極倡導者,擬在北平國府的近旁建一個以新運動為主旨的開放廣場,以配合國府的宣傳活動。
她希望蕭夢鴻能負責廣場總體以及標志性建筑的設計。
“蕭小姐,對于你過去幾年在美所取得成就,我是有所了解的,非常了不起,為我們廣大女性同胞之榜樣。此次在國府前建一面向全民的開放廣場,也是國府所倡導之民主新運動的一項重大提議,我盼你能接下這個重任,不知你可有意向?”
“國府之旁建如此重要廣場,堪比白宮前之國家廣場。蕭小姐,這可是總統及夫人對你的信任啊!”
北平市長笑呵呵地道。同坐的政治學者與建設局長也點頭附和。
……
身處的這個時代,與蕭夢鴻所知的那個時代并不盡然相同。但卻又有驚人的相似。
在這里已經安然過了多年,但蕭夢鴻的心里卻一直有著一絲隱憂,關于可能到來的那場戰爭的隱憂。所以她一直很關注報紙上關于時局的報道。
最近這一兩年,已經不斷有有識之士大聲疾呼備戰,痛斥國府消極應對,恐在養虎為患,類似論經常見諸報端。
蕭夢鴻心里的那絲憂慮也更重了。
但她不過是個普通人罷了。這個國度里,也并不只有她有這種憂慮,還有無數人正和她一樣,甚至會比她想的更加長遠。
……
蕭夢鴻很快就決定接受這項任務。
可以這么說,胡夫人是目下這個國度里最有權勢的一位女人。她沒有理由因為未來的不確定性而拒絕來自胡夫人的邀請。更何況,單純從功利的角度來說,如果能夠很好地完成這樣一項由總統夫人一手推進的官方性質的標志性建筑項目,對于她自己在北平的進一步立腳也是大有裨益的。
過去的這五年里,蕭夢鴻一直處于浮萍般的生活狀態里。
她往來于北平和紐約之間,事業日漸起色,卻始終沒有歸屬感。
紐約和北平,哪邊都不是她的家。
而那天夜里,從憲兒抱著她的脖頸喊她媽媽,依偎在她懷里熟睡的一刻起,她原本一直懸浮著的心,忽然就落在了實地上。
她想立穩腳的唯一理由,就是憲兒。
數天前,來自顧太太的那場造訪,令蕭夢鴻更加堅定了這一點。
戰爭并未到來,生活總是要繼續的。
唯有自己更強,才能獲得更大的發權。
……
“感謝夫人信任。我必全力以赴,為國府之民主生活運動效我微薄之力。”
蕭夢鴻站了起來,微笑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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