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賴到她開始抵觸回家這件事。
但師父牽著她的手微笑著說要送她回家時,展信佳依舊沒有出聲拒絕,只是懵然點頭。
路上雪鋪得很厚,鞋子踩上去會發出簌簌沙沙的細響。她呼氣,唇齒間呵出的霧化成一片縹緲的白煙,而后被風推著遙遙散去。
展信佳希望這條路長一些,再長一些,可哪怕她極力拖延,路終歸到了盡頭。
娘親哭得很大聲,幾乎是聲嘶力竭。
內間不斷傳來爭執聲,他們到底在聊什么其實坐在外面茫然發呆的展信佳并沒有全部聽清。
「難道我就舍得嗎?!…可是大夫說了,與她越親近她想起來的概率就越大。」
「到底要我怎么樣呢,要是那天在家的人是我就好了。可現在一切都沒辦法,比起讓她記起來我更希望她就這么漠然的過一輩子。」
「求求您了,不要再提起這件事…」
「如果有辦法讓她永遠失憶下去的話,我當然愿意…不管付出什么代價。」
……
娘親的慟哭聲尖銳到讓展信佳無法忽略。
可當她剛打算離開屋子,里面的人就走了出來。
師父神色凝重,爹扶著娘,而娘眼眶通紅的,三人仿佛想到了什么辦法又或者達成了什么協議,總之年幼的展信佳不得而知。
她只知道從那天開始,娘親不再跟她保持距離,而像是想把以前全部彌補回來一樣一天到晚的抱著她膩著她,一刻不舍得分開,就連晚上起夜都要摸進她的房間親昵的親親她的臉頰。
爹依舊沉默寡,但偶爾她坐在窗口望著梨樹發呆時,他會陪她一起枯燥的坐著。
大概過了半個月,男人終于鼓起勇氣主動說了第一句話。
「小紙有什么想要的嗎?」
展信佳偏過頭看他,目不轉睛,毫不猶豫。
「想要變成最厲害的人。」
她開始學武,她也確實繼承了來自親爹的天賦——當然,文化課也不能落下,于是那位即將嫁進親王府的慕姐姐成了她的師父。
除了普通的功課,師父還會給她講許多光怪陸離的趣事,例如重生啊,穿越啊,反派啊,系統啊,任務啊……各種亂七八糟的。
學到了很多奇奇怪怪東西的展信佳能感覺到自己內心日漸充盈,自信開朗,囂張任性,逐漸忘卻了過往不愉快的一切。
按雁西月跟雁回時的話來說,她只是變成了以前沒生病時那樣無憂無慮的狀態。
畢竟她已經遠離了孤獨,浸泡在所有人的愛里。
展信佳毫不懷疑這些都是師父的功勞。
倘若她沒有遇見師父,那她的人生該會多可悲呢。
只要一想到這里,心中對師父的那份感激與依賴便無法割舍。
而后八九歲的尋常的某一天,因學武意外摔傷脊椎的展信佳無聊的趴在床上發呆時,師父走進來,皺著眉將她咬在嘴里的一截袖子拽了出來。
「說了多少次了,臟,為什么一定要咬著衣袖呢。」
展信佳愣了愣,不假思索下意識的回答。
「這樣就不會發出聲音了。」
她甚至都不知道這是誰教她的,總而之每次心情煩躁的時候就喜歡往嘴里咬點什么這個壞習慣是怎么也改不了了。
一開始是衣服布料,在被師父強烈禁止之后又改成了茅針、小麥草、蘆葦桿、任何路邊隨手折的野草,反正她不挑,沒毒就行。
這讓她能在短時間內靜下心,獲得一種奇怪的安全感。
更冷靜,更理智。
也是在那一天,師父離開房間后,困得昏昏沉沉的展信佳忽而突兀的想起了第一次與師父相遇時,對方那種難以形容的異樣眼神——
就好像,在看著一個本不該存在的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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