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好一會兒沒有人說話。
沒人會懷疑這個答案。
這小少年出現在秦昭家里,還這樣躺在他的床上,只用被子擋住大半個身體,那被子底下是個什么光景不而喻。
若說這兩人沒什么,他們反倒不信。
只是……沒想到秦昭的夫郎長得這么漂亮,倒讓在場眾多氣血方剛的莊稼漢有些眼熱。
人群里,還是村長率先反應過來,喊了一聲:“還不都出去,圍在這里成何體統!”
夫郎便是雙兒,雖然性別上都是男人,但和正常男人有本質差別。
被這么一大群男人圍著,難怪都快嚇哭了。
眾人被村長這一句話轟出屋子,村長臨走前,還朝景黎作了個揖:“多有得罪。”
說完便也退了出去。
屋內只剩下秦昭和景黎。
秦昭還抓著景黎的手,力道不重,但卻讓人沒法掙脫。景黎低著頭不敢看他,心跳快得幾乎要破胸而出。
還是被發現了。
那會兒他在屋子里聽見外面的人說話,聽見他們要找“魚”,才忽然生出了這個念頭。只要他不再是魚,他就不會被這些人抓走,秦昭也不會被當成撒謊。
唯一的問題就是,這樣秦昭也會發現屋子里多出個人來。
秦昭這么聰明,一定會立刻猜到真相。
可除了這個法子,他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
秦昭會把他當成妖怪嗎?
秦昭會不會認為他一直在騙人,生氣把他趕走?
他現在解釋還來得及嗎,秦昭還會相信他嗎?
眾多不安的情緒像繭一樣包裹著景黎,他指尖發麻,隨后還開始輕輕發抖。他精神太過緊張,甚至忘記問一件最緊要的事。
——夫郎是什么意思?
秦昭清晰地感覺到,身邊的少年很緊張。被他握在掌心的手冰涼而柔軟,那觸感讓他想到小妖怪在做魚時柔軟的魚鰭。
他知道自己該說點什么,可他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雖然早知道小魚能夠變成人,也曾在夢中見過這張臉。
但那畢竟只是夢。
多次出現在夢中的少年就這樣出現在面前,讓秦昭心中竟有一絲慌亂。
慌亂到不敢看他。
“你怎么……怎么不穿衣服?”秦昭艱澀開口,第一句話竟是這個。
景黎一怔。
說出那第一句話后,后面的倒是順暢了許多。秦昭道:“他們在外面耽擱這么長時間,怎么也不知道去我衣櫥里拿件衣服穿?”
“我……”景黎眨了眨眼,小聲道,“我忘記了。”
他當時被嚇壞了,根本不敢亂動,哪里還想得起這些。
聽了這個回答,秦昭卻忍不住笑起來。
很好,他的小魚還是這么傻,一點也沒變。
他轉身打開衣櫥,拿出一件衣服遞給床上的少年:“起來,把衣服穿上。”
景黎沒有動,反倒把被子抓得更緊了:“我……我一會兒就穿……”
秦昭似乎意識到了什么,視線落到被子上:“你……”
景黎完全不敢撒謊,他在秦昭的注視中乖乖拉開被角。
胸膛以下是一截纖細的腰肢,肌膚上還附著些許魚鱗,腰部下方沒有腿,而是生著一條鮮紅的魚尾巴。
尾巴尖緊張地拍打床鋪,景黎的聲音很是心虛:“變不回去啦……”
他怕秦昭誤會,又急忙解釋:“我不是一直這樣的,就是今天太害怕,也太餓了。我之前是可以全部變成人的!”
秦昭已經沒法注意景黎在說什么了。
小妖怪膚色很白,配上那些尚未褪去的魚鱗,更襯得裸露出來肌理白得近乎透明。
秦昭只覺得那截腰肢晃眼得很,不敢多看,局促地移開視線。
他頭一次覺得,話本中說妖物魅惑人間,并非妄。
好在這時,屋外又傳來了吵鬧聲。
“我昨天真的看見了!我怎么可能用這種這么容易拆穿的把戲誣陷他,他就是私吞了那條魚!”
秦昭的理智被稍稍拉回,他彎腰給景黎蓋上被子,又把衣服披在他身上,道:“在這里等我,我很快回來。”
景黎乖巧點頭。
眾人已退至屋外,秦昭走出去,陳老四還在對著那幾名鎮上來的男子大聲道:“你們信我,他在撒謊,你們想找的魚就在他那里,你們今天如果走了,就再也找不到了!”
那幾名男子沉默不語,秦昭心里輕嘲一笑,正欲上前。
一個聲音從人群之后傳來:“……都在吵什么呢?”
眾人散開,一名錦衣華服的小公子走上前來。
那少年十七八歲的模樣,穿著一身淡紫織錦長衫,腰間掛著塊玉佩,看上去貴氣十足。
幾個男子連忙拱手行禮:“公子。”
少年走到他們面前,手中折扇抬起,在每人腦袋上挨個狠狠敲了一下:“我和你們說過什么,找魚就找魚,不要打擾人家。你們倒好,打擾到我恩公頭上了?!”
幾名男子面面相覷,又被少年狠狠一敲:“愣著做什么,去給秦先生道歉!”
幾人敢怒不敢,走到秦昭面前:“今日多有得罪,還望秦先生海涵。”
少年也走上前:“恩公沒受傷吧?”
秦昭問:“我認識你嗎?”
“……”少年惱道,“我方天應!”
秦昭:“……”
他打量那張白凈的臉,實在沒法把他和幾天前那蓬頭垢面、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人聯系起來。
方天應清了清嗓子,道:“實不相瞞,那懸賞錦鯉的傻……咳,那盧員外是我爹的故交,這河陽鎮附近的告示都是我家張羅貼的。這幾個狗東西滿腦子賞錢,聽見哪兒有魚就往哪兒跑,我訓了他們好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