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臺上,北晉皇面帶笑容道:“這長離公子果然不凡,除了大將軍朕還是頭一回看到御月在人前吃虧。”
拓跋興業道:“南宮國師方才怕是有點輕敵。”
北晉皇吩咐道:“御月最好面子,這兩天怕是心情不好,你們別往他跟前湊。”這番囑咐也算是北晉皇的慈父之心了。南宮御月是不敢殺皇子公主,但是他折騰人的手段也不少,而且你還未必能抓到他什么把柄。
幾位小皇子小公主忍不住縮了縮脖子。他們才不要找南宮國師玩兒呢。
拓跋興業微微瞇眼看著下方的君無歡和楚凌,目光落在了君無歡身上。雖然是南宮御月敗了,但是真正受傷的人只怕是君無歡吧。如此看來,這位長離公子對笙兒倒當真算得上是一片真心了。
北晉皇皺眉問道:“御月怎么會答應幫谷陽的忙?”
這個問題卻是不太好回答,拓跋興業搖頭,“臣不知。”他是真的不知道,別的人是真的不敢回答。看臺上便有些沉默了,最后還是左皇后有些尷尬地笑了笑,低聲道:“陛下不知,國師和長離公子有些舊怨,先前聽說曲姑娘的另一位幫手是長離公子,就去了金禾皇妃那里……”她還記著前幾日南宮御月的威脅,也不肯叫二哥了,只是淡淡地叫了一聲國師。
北晉皇也知道南宮御月跟焉陀氏的關系不怎么樣?倒也不為難她,只是笑了笑道:“這倒是像御月能做出來的事情。不過…看來這次又輸了啊。御月還是被太后寵壞了,太任性了。我貊族男兒,贏就是贏,輸就是輸,這點氣度還是要有的。”
“陛下教訓得是。”焉陀氏神色有些尷尬地應道,心中暗暗將南宮御月罵了不知道多少遍。
楚凌扶著君無歡進了凌霄商行專門被她準備的休息處,方才關心的問道:“你怎么樣?”
君無歡眉梢動了動,身體已經軟了下來。楚凌連忙扶著他坐下,君無歡有些歉意地道:“抱歉。”
楚凌有些哭笑不得,“算起來也是我連累了你,你道什么歉呢?”君無歡搖頭嘆氣道:“差點就輸了。”如果不是他當機立斷拿下了南宮御月,再多拖延半刻鐘今天他都會輸的很難看。
“輸了也就輸了,還有一場我自己贏回來便是。”楚凌拉過他的手把了脈,發現君無歡的脈象依然和當初一樣,以她的水平是看不出來什么毛病的。但是她指尖下君無歡的手腕冰涼而僵硬,楚凌皺眉道:“你還在吃那個藥?”
君無歡確實還在吃那個藥,而且吃的比當初更多了。
楚凌道:“我當初就說過,那個藥吃多了……”
君無歡無奈地笑了笑道:“我心里有數,身體總沒有命重要。”楚凌啞然,君無歡絕不是沒有毅力扛不過疼痛的人,更不是會被藥癮控制而不肯戒斷的人。也就是說,并不是他想吃這個藥,而是他必須吃,不吃會死。身體當然沒有命重要。
楚凌蹙眉道:“這藥不是只有鎮痛的效果嗎?”
君無歡點頭道:“但是若不吃,我無法凝聚運轉內力,會死人的。”
楚凌看著君無歡,終于明白他年紀輕輕又是久病之身,為什么還會有如此高強的武功了。因為不練會死,別人修煉內功是為了變強,而君無歡修煉內功卻是為了活著。
楚凌輕嘆了口氣不知道該說什么,心中卻下定了決心以后能不讓君無歡出手還是不要讓他出手了。
看著君無歡吃完了藥臉色漸漸緩和下來,楚凌才問道:“南宮御月給你下了什么藥?有沒有什么影響?”君無歡不讓她叫大夫,楚凌卻一直有些不放心。
君無歡搖頭道:“他在刀上面涂了能影響我內息的藥,那藥被他的內力和刀鋒一起送到我跟前,無法避免。現在沒事了,笙笙不用擔心。”君無歡是可以屏息,但是他不可能一直屏息下去。而南宮御月的刀鋒卻是無處無在的。況且,君無歡也確實沒有想到南宮御月會用這種陰招。
楚凌松了口氣,“沒事就好。”
君無歡蹙眉道:“雖然谷陽公主武功平平,但是下一場笙笙還是要小心。”南宮御月確實是個瘋子,但是君無歡卻也承認他并不是一個無的放矢的人。所以君無歡雖然當著南宮御月的面一副并不在意的模樣,暗地里卻依然還是留了心。
南宮御月不可能隨隨便便說那句話,還是說他有什么把握谷陽公主能贏了笙笙?
時間過得飛快,楚凌和君無歡再一次出現在校場邊上的時候君無歡已經恢復了正常。尋常人甚至根本沒有察覺到君無歡有過什么問題。只有拓跋胤問了一句,“長離公子沒事了吧?”
坐在旁邊的拓跋羅一愣,“怎么?長離公子方才……”在拓跋羅眼里,君無歡勝南宮御月勝的十分輕松,至少比百里輕鴻和拓跋胤要輕松得多。南宮御月一點傷都沒有,只是最后被劍尖指住了背心,君無歡自然更不可能有事了。
君無歡有些無奈地輕笑了一聲道:“有勞四皇子關心,一時不小心岔了內力,已經沒事了。”
拓跋胤卻并不那么好騙,道:“是南宮御月使詐,他的刀有什么問題?”
楚凌道:“他的刀上涂了藥,引得人內息混亂。”
拓跋胤皺眉,“南宮國師這實非武者所為。”君無歡身體本來就不好,若是受了藥物影響突然內息混亂極有可能牽動舊疾。方才君無歡下臺的時候拓跋胤就看出來了他腳步虛浮無力,原本以為是跟南宮御月拼內力受了重傷。
君無歡淡淡道:“南宮國師本就不是存粹的武者。”南宮御月本質上跟他一樣的,武功在他們眼里只是變強和需要用到的工具。如拓跋興業那樣純粹追求武道的心,君無歡是沒有的,南宮御月就更不可能有了。所以他們有可能永遠都領悟不了武功的最高境界,不過他們也并不在意。因為他們志不在此。
賀蘭真和雅朵把楚凌拉到旁邊,賀蘭真小聲地道:“笙笙,你等一下上臺小心一點。”
“怎么了?”楚凌不解地道。先前賀蘭真還表示,她一個打十個谷陽公主都綽綽有余呢。
雅朵道:“谷陽公主好像有點厲害。”
“怎么可能?”不是楚凌驕傲自滿,只是絕對的實力是不可能在短時間內突破的。楚凌不知道這世上有沒有從前看過的小說里那些所謂的灌頂大法。至少她當初問他師父的時候,師父他老人家用一種看白癡的眼神看了她良久。但是就算有,就算谷陽公主一夜之間被被催成了君無歡那樣的內力高手,楚凌也不覺得她就能贏過自己。空有內力的人對普通人來說很可怕,但是對楚凌這樣的人來說卻并沒有多少威脅。
更何況,楚凌懷疑那么高強的內力灌頂可能會把谷陽公主弄成白癡或者直接原地爆炸。
賀蘭真連連點頭道:“是真的,方才我和雅朵撞上谷陽公主了,雖然只是擦肩而過,但是她感覺好厲害。我打不過她。”
楚凌挑眉,賀蘭真的實力她有一些了解,這個塞外長大的公主武功在女子中算是相當不錯了。
楚凌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放心。”
楚凌越過人群去看另一邊坐在金禾皇妃身邊的谷陽公主。谷陽公主這次卻沒有看她,而是微微垂首在跟金禾皇妃說著什么。楚凌瞇眼思索著,谷陽公主似乎發現了她打量的視線,立刻抬起頭來準確地看了過來。兩人對視了片刻,又各自移開了視線。
“笙笙,怎么了?”君無歡問道。
楚凌壓低了聲音道:“那不是谷陽公主。”
君無歡一怔,立刻抬眼看了過去。谷陽公主依然是之前的裝扮和模樣,與早上看起來沒什么差別。但是…氣質卻是不太一樣。
楚凌道:“雖然她極力模仿,但是她的眼神跟谷陽公主不一樣,而且她說話的速度比谷陽公主略慢了一些。習慣性的小動作也不一樣,他的小動作很少幾乎沒有,我猜…他應該是個殺手或者細作。”谷陽公主是個性格急躁的人,所以她平時說話的語速也比常人快了一些。這個人說話卻是不緊不慢的模樣。
君無歡眼眸微沉,道:“還不清楚對方來歷,不要上臺。”
楚凌搖頭道:“沒事,對方也未必清楚我的實力。你和四皇子這樣級別的高手,是不會隱姓埋名去當殺手和細作的。”高手有高手的尊嚴和驕傲,能扮成一個女子的模樣接受挑戰的,楚凌不認為他會是絕頂高手。
“更何況,當著這么多人的面還有這么多高手。我就算輸了也不會有事。”
君無歡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小心。”
拓跋胤坐在君無歡身邊自然也聽到了他們的低語,拓跋胤沉聲道:“九妹找人代替挑戰,只要揭穿她,這場挑戰就算她輸了。”找人幫忙可以,但是找人代替是懦弱者的行為。在貊族,你能力低微或許會被人看不起,但是懦弱卻會讓所有人鄙視和厭惡。
楚凌笑道:“我想看看,金禾皇妃找了什么樣的高手對付我。”
說話間,臺上鼓聲響起宣布第三場比試開始了。
楚凌縱身躍上擂臺,很快谷陽公主也站起身來走了上去。谷陽公主那邊的人紛紛喝彩,雖然不少人都知道谷陽公主肯定是打不過楚凌的,但是敢于直面挑戰的勇氣還是讓不少人對她心生好感。
楚凌似笑非笑地看著對面的人,道:“公主,請指教。”
谷陽公主沉默地點了下頭,拔出了腰間的彎刀。
楚凌笑道:“公主要不要換一把趁手的兵器?我看你不像是習慣用彎刀的人。”
谷陽公主豁然抬眼看向楚凌,不想楚凌的眼中只有盈盈笑意,什么都看不出來,“不必,多謝。”
楚凌挑眉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氣了。”楚凌并沒有帶流月刀上臺,流月刀是難得一見的名刀,即便是貊族皇室能擁有那樣品質的刀的人也寥寥無幾。帶著流月刀跟谷陽公主比武,幾乎等于是欺負她。
楚凌抽出腰間的長鞭,長鞭在她身邊劃了個圈鞭梢落在了旁邊的地上,石頭砌成的地面立刻多了一道白痕。谷陽公主神色微變,手中的刀緊了緊。
楚凌輕笑一聲也不再廢話,長鞭一抖鞭梢便如靈蛇一般射了過去。谷陽公主提刀一擋,手中的刀劃了幾個圓弧,想要將長鞭掃開。卻不想那長鞭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識一般,環繞著她的彎刀失蹤不肯散去。
楚凌笑道:“我說了,公主的兵器不順手,公主現在還可以考慮換一把。”
谷陽公主輕哼一聲,見自己揮不開楚凌的長鞭,便飛快地后退,退出了長鞭攻擊范圍然后才橫刀揮出。楚凌一鞭子掃過去,避開了這一刀,兩人飛快地靠近了對手纏斗在了一起。
谷陽公主顯然明白了跟楚凌的長鞭比起來,用短兵器的自己并不占優勢,于是選擇了貼身近戰。只是她顯然不知道,楚凌的鞭子是新學的,玩得很一般,她真正擅長的正好就是貼身近戰。
兩人出手如風,一邊抵擋對方的進攻一邊趁機攻擊對方,臺下的人們也看得眼花繚亂。
“咦?沒想到谷陽公主竟然如此厲害?”有人忍不住議論道,在此之前從來沒有人對谷陽公主的武功抱有什么希望。下午他們來圍觀的并不是這場比武,而是比武之后的事情。畢竟就普通人的心理來說,看一個高高在上的公主丟臉還是很有意思的。但是卻沒有想到,谷陽公主實力竟然也不弱。跟曲笙打了這么久依然是平分秋色。難不成谷陽公主才是皇室繼四皇子之后新一代的武學天才?
看臺上的北晉皇微微皺眉,很快就變了臉色。
坐在他身邊的兩位皇后見他臉色不好,連忙關切地道:“陛下,您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適?”
北晉皇臉色鐵青地盯著擂臺上半晌不語。
楚凌一只手扣住了谷陽公主的手腕,不過谷陽公主很快就反手甩開了,楚凌臉上劃過一絲意外,很快臉上的笑容就變得意味深長起來。
“公主好本事,真是讓我佩服的很。”
谷陽公主一不發,楚凌也不在意笑瞇瞇道:“這場比武想必大家也看得厭煩了,不如咱們速戰速決?”
谷陽公主手中的刀繼續揮出,楚凌一邊讓開一邊提起手中的鞭子扔到了一邊,“我不欺負你,既然你玩刀,那咱們就玩刀吧。”這話一落,人們只看到楚凌的身影如驚鴻一閃撲向了谷陽公主。谷陽公主揮刀迎了上去,楚凌手中的匕首卻已經換到了另一只手,銀光一閃,血光乍現。谷陽公主眼底閃過一絲暴虐,全然不顧手臂的傷揮刀斬向楚凌。楚凌詫異地挑眉,飛身后退,“你終于肯出全力了么?”
谷陽公主厲聲道:“我要你死!”
楚凌笑道:“誰死誰活還不好說呢。”
人們目瞪口呆地看著臺上打成一團的兩個人,這…這是谷陽公主?!
臺上的女子單手揮舞著彎刀,卻幾乎揮出了長刀的氣勢。看上去不像是個公主,倒像是在戰場上殺紅了眼睛的將士。眼里除了敵人什么都沒有,非要讓敵人在自己倒下魂斷才才肯罷休。
楚凌也不示弱,打到這會兒她終于感覺到這場比武的痛快了。這個人的實力確實是不弱,只是之前想必是不想露出馬腳一直在隱忍,打的楚凌十分的不舒服。這會兒爆發出來,果然就痛快多了。
所有人都睜大了眼睛看著臺上兩個少女的交鋒,這場比武足足打了半個時辰,最后還是楚凌略勝一籌將匕首插進了谷陽公主的后肩處。谷陽公主頭也不回提起刀就向身后砍去,楚凌手中匕首一擰,匕首在她的傷口里轉了個圈,原本揮向楚凌的刀立刻脫力。
楚凌這才抽出匕首飛身退開,谷陽公主卻不肯罷休,轉身又是一刀。只是她受了重傷,一邊肩膀幾乎不能動彈大大地影響了她的行動。楚凌輕輕挑開了她的刀,眼睛微閃了一下,手中匕首向著她的臉上挑去。谷陽公主連忙避開,但是楚凌的匕首依然還是在她臉上劃破了一刀傷痕。楚凌也不勉強,飛身一腳將人踢下了擂臺。
校場周圍發出震天的喝彩聲,也有人連忙上前去扶被踢下來的谷陽公主。
突然靠得最近的人驚呼道:“你?!你不是谷陽公主!你是誰!”眾人驚悚,而看臺上的北晉皇的臉色已經無法用陰沉二字來形容了。
楚凌站在擂臺上低頭看了看自己無奈地嘆了口氣,她身上被看了一重兩輕三刀,雖然都避開了要害。背上還挨了一肘子,這會兒渾身都痛,好想直接倒下去睡一覺啊。
“笙笙。”
君無歡掠上擂臺,伸手扶住了她,看著她手臂和肩膀上的傷眼神微沉。楚凌安撫地對他笑了笑,“沒事兒,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啊。那人功夫不錯,不知道是什么來歷。”
君無歡沉聲道:“先下去再說。”扶著楚凌飛身掠下了擂臺。
被人圍著的谷陽公主此時半張臉都染著血跡,但是依然能夠清楚的看到那臉上那張被劃破了的不知是什么材料做成的面具下的另一層皮膚。楚凌的匕首直接在他臉上劃了一條口子,那面具薄如蟬翼,破了一個口子立刻就裂開綻出更多的裂口。臉上的鮮血更是滲入了其中,讓半張臉都變成了一種詭異的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