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凌如今沒空管這些事情,隨手將事情交給了云翼全權處置。查清楚武家還有之前他們抓了的那些山賊土匪頭子。罪不至死的先留著,罪無可赦的,回頭找個時間來殺雞儆猴。
楚凌將這些瑣事拋給了云翼,回頭就進了南軍大營。
楚凌在上京的時候是跟著拓跋興業進過貊族的軍營的,不過那時候她只是拓跋興業的弟子不能插手任何事情,便是跟去了也只是圍觀一下罷了。但即便如此,貊族兵馬和這些南軍的差距依然還是一目了然的。
誠然貊族人對天啟人殘暴不仁,但是貊族能在短短時間內橫掃中原,與他們的戰力和軍紀也是脫不了關系的。貊族軍營中幾乎看不到閑散的士兵,無論他們在外面怎么樣只要身在軍中都是枕戈待旦,隨時隨地保持著專注和戒備的。而這些南軍士兵,前兩天才剛剛發生了一場大變,就連統領都被人殺了,這些人卻依然能心安理地插科打諢,賭錢吹牛曬太陽。
甚至就連楚凌一行人走進去,因為有葛丹楓作陪幾乎都沒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云行月顯然也沒有見過這樣的兵馬,滄云城雖然不是朝廷的正規兵馬卻也是精銳之師,哪里見過這樣閑散的將士?
葛丹楓察覺到云行月地視線,對他笑了笑道:“南軍若都是精銳之師,北晉人哪里還能坐得住?”
云行月挑眉思索了一下,也對。南軍近十倍于貊族兵馬,若都是精銳還有貊族人什么事兒?
一行人進了大帳,大帳里七八個將領模樣的男子已經在等著了。他們倒是不像外面的士兵那么沒心沒肺,看到楚凌一行人進來神色都有些怪異。目光落到了跟在葛丹楓身上的楚凌身上,甚至帶著幾分敵意。
“副統領。”眾人齊聲拱手見禮。
葛丹楓微微點頭,道:“這位是黑龍寨的五當家凌楚公子。”
一個年輕的校尉皺眉道:“統領,咱們什么時候跟那個什么黑龍寨有關系了?”
葛丹楓道:“這次能夠事成,多虧了凌公子相助。更何況,咱們既然殺了程濟又抓了武儺,以后總要給兄弟們找個出路吧。”
那年輕人有些不可置信地望著葛丹楓,道:“統領說的出路,就是落草為寇加入黑龍寨?”如果要落草為寇他們為什么不自己來?他們好歹還有一萬多的兵馬呢,黑龍寨有多少?
葛丹楓挑了下劍眉,側首看向楚凌。意思是,下面的事情五當家自己看著辦。
楚凌對他點了下頭,方才抬頭看向在座的幾個人。這些人現在能留在這里自然都是跟著葛丹楓的人。但是葛丹楓愿意帶人歸順黑龍寨,并不表示他手下的人也沒有意見。
楚凌含笑對眾人道:“如果我告訴各位,不出三天信州就會有兵馬趕到思安,不知各位將軍有何高見?”
眾人頓時默然,原本剛升起的幾分雄心壯志也剎那間煙消云散。
一個中年男子皺眉,毫不客氣地道:“我們沒有辦法,難不成凌公子還能有什么辦法不成?”
楚凌笑道:“我確實有辦法。”
“還請指教。”
楚凌道:“我的辦法就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眾人只覺得一口氣堵在心口,半天都順不過來。脾氣火爆一些的終于忍不住了,冷笑一聲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凌公子說得好輕松,就憑咱們這點人,怎么跟信州的大軍拼?”
楚凌不疾不徐地笑道:“在各位拿下思安縣的同時,我們已經掃平了信州東南的一眾山寨又拿下了南邊的若滄縣城。如今若是將所有兵馬合到一處的話,差不多應該有三萬人馬。”雖然其中有一部分是剛剛收服的山賊土匪,不過楚凌表示并不在意。
眾人有些驚愕地看著楚凌,葛丹楓站在一邊但笑不語。莫說是這些人,就是他剛聽說這件事也是吃了一驚。若滄雖然并沒有駐軍,但是虎牙峰一帶的那些山賊卻也不是好對付的。這位五當家不僅平定了山賊還順手奪下了若滄城,當真是出手如風啊。聽說蔚縣也是這位五寨主拿下來的,葛丹楓不得不對這個看起來跟云翼差不多大的少年另眼相看了。
“就算…就算是如此,我們也不是貊族人的對手啊。”有人忍不住道。
楚凌嗤笑一聲道:“你們既然知道不是貊族人的對手,還跟著葛先生起兵做什么?活得不耐煩了么?”
眾人被也得說不出話來,可不是么?為什么明知道將來若是貊族大軍壓境他們根本就不是對手卻還是跟著葛統領干?還不是姓程的和姓武的太不是人了?他們在場的這些人基本上都是思安若滄兩地土生土長的。自己在軍中賣命還要看著家人被人奴役折辱,卻不得不忍著。忍得久了,總是需要有個發泄的渠道的。
楚凌走到一邊坐了下來,神色淡漠地看著他們道:“我不管你們樂不樂意,葛先生將兵符交給了我我也接了。以后這南軍就是我說了算。各位可以反我,也可以試試看我到底敢不敢殺人。”
如此不客氣地話聽在眾人耳朵里自然不會覺得舒服,一個看起來有些莽撞的男子甚至有些忍不住想要上前理論,卻被身邊的人拉住了。
“公子,人都帶來了。”門外,有人沉聲稟告道。
楚凌站起身來笑吟吟地對眾人道:“各位,不如一起去看看吧?”
大營中,鼓聲響起。
不是緊張且壓迫性十足的戰鼓聲,而是召集士兵集合的鼓聲。楚凌站在校場中間算著時間,在她跟前不遠處,跪著一大群被綁成了粽子的男人。聽到鼓聲的士兵們源源不斷的過來,來得早的都有些好奇的打量著那些跪在地上的人。卻發現這些人就在兩三天前還是他們的上司。在看看站在校場中央那相貌清雋笑容晏晏的少年和站在一邊的葛丹楓,心中都隱約覺得大概有什么大事要發生了。
在這些人普通士兵眼中,程濟被殺了其實算不得大事。反正統領是誰跟他們關系也不大,死了一個自然還會有新的補上去的。他們只要繼續混吃過日子就可以了。
楚凌輕嘆了口氣,對南軍士兵的素質感到堪憂。從敲響鼓聲到現在,已經足足過去了一刻鐘,就這個并不算大的軍營一刻鐘都夠繞著軍營跑個一圈了。現在到了的人卻還不到整個軍中的六成,這樣的軍隊能打仗?
不過,楚凌也并不是在等著人到齊了開會。所以看看人差不多了,便直接開口道:“我是凌楚,從今天開始便是這個軍營新的統領。”這話剛出口,下面便是一片嘩然。
楚凌也不去管下面議論紛紛地士兵,手中的長鞭一卷,不遠處校場邊上的一個兵器架子立刻四分五裂的向著四周濺開。楚凌滿意地看著下面重新安靜下來,繼續道:“從今天開始,你們不是什么南軍了。從前的事情,我不會再追究,不過這些人……”楚凌手中的鞭子一指跪在跟前的一排男子,對站在一邊的侍衛點了點頭。
那侍衛立刻上前,高聲宣告這些人的名字之前的身份以及這些年做下的惡事。
大約二十來個人,那侍衛卻足足念了大半個時辰才念完。這些人都是程濟麾下的將領,也有兩個武儺手下為虎作倀的人。這些年暗地里做過的事情自然是罄竹難書。特別是兩個一直跟著程濟的心腹,本身就是山賊土匪出身,當真是沒做過什么好事兒。
等到侍衛念完了,校場上已經是一片安靜。
楚凌把玩著手中長鞭,道:“今天,這些人的下場算是給所有人一個警示。從前的事情我不追究,但是…從今以后,望諸位恪守軍規,軍法無情,若有再犯,這些人就是前車之鑒。當然,若有覺得無法忍受的,現在就可以站出來,我放你們走。”
“……”校場依然是一片沉默。
楚凌側首對著旁邊早就等候在側的人淡淡道:“殺!”
手起刀落,二十條人命便消失了。濃郁的血腥味彌漫在校場的上空,離得近一些的士兵紛紛后退,臉色蒼白地看向站在校場中央的少年臉上不由多了幾分敬畏。
云行月站在一邊,看著站在不遠處的少女。莫名的覺得那清雋白皙的容顏被一層淡淡的冷光籠罩著,帶著幾分猶如刀鋒一般的冰冷鋒利。眼前的少女似乎并非那個與他玩笑斗嘴性格古怪的阿凌姑娘,而是一個真正的執掌千軍萬馬的將領。
果然…很像啊。
軍隊是一個集體,在集體意志面前個人的想法往往不足為道。而這個時代的普通士兵則更不會有所謂的政治立場,誰給他們飯吃他們就為誰賣命。誰是上官他們就聽誰的話。所以,在南軍上層的將領集體沉默之下,近兩萬兵馬的兵權順利交接到了楚凌的手中。
不過楚凌對南軍的戰力和軍紀十分的不滿意。當下毫不客氣地甩給了幾個將領一頁長長地寫滿了字跡的單子。幾個接到了單子的將領沉默了良久,最終卻什么都沒有說帶著自己到手的東西走了。
“我都有些懷疑,凌公子真的是黑龍寨的寨主么?”大帳里,葛丹楓和楚凌正相對而坐,兩人中間擺著一盤棋局。楚凌摩挲著手里的棋子正在凝眉苦思。她對于圍棋這種高雅的玩意兒當真是頭痛得很。就算是前世,陪著老爹玩得多的也是軍棋或者象棋。這個…當真是文人雅士們的風雅玩意兒,她一個粗人玩不轉啊。
特別是眼前的這位對手,如今的葛丹楓外表雖然看起來是個糙漢。但人家內核畢竟還是葛家的二公子百里家的親外孫。當年大約也是上京城里的名門公子。
聽到他的話,楚凌立刻丟下了棋子,拍拍手道:“如假包換啊。”
葛丹楓笑了笑,道:“我聽說,黑龍寨以前只有四位寨主,小寨主是三年前才來的。那么,到黑龍寨之前小寨主又是什么人?”
楚凌嘆道:“這對葛先生來說,很重要么?”
葛丹楓想了想,莞爾一笑道:“凌公子說得是,凌公子以前只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是什么人。”
楚凌點頭道:“所以,葛先生以前做什么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葛先生以后打算做什么?我之前說軍中依然由葛先生統領,葛先生說不妥。我說請葛先生任副職,葛先生依然不愿意。那么,葛先生是打算回南邊么?”
葛丹楓淡淡一笑道:“我的家在上京,南朝…何來的回字?”
楚凌靠著棋盤道:“葛先生將自己麾下全交給我,似有避世之念。云行月跟我說,葛先生拒絕了讓他替你解毒。所以,葛先生這是不想活了么?”
葛丹楓捏著棋子的手指顫了顫,沒有說話。
楚凌看著他道:“云行月讓我勸勸葛先生,我思索了半天也沒想明白該如何勸。葛先生這樣的人,若是打定了主意想必也不是我能勸的。我就想問問,葛先生說你的家在上京,那你打算等你死了讓誰幫你把骨灰送回上京?送回去了埋在哪兒?葛家的祖墳還在么?”
葛丹楓盯著楚凌看了半晌,方才開口道:“我這十年,是為了報仇。如今也算是求仁得仁了。卻不知道,小寨主是為了什么?你和貊族有深仇大恨?還是您小小年紀就已經想要稱霸天下?又或者…你是為了南邊那個朝廷?”
楚凌道:“仇確實有點仇,不過我是為了我自己。我這人天生便是張揚的性子,不喜歡藏頭露尾低人一等的過日子。”
“若是您最后敗了呢?您小小年紀,辛苦來世上一遭,最后卻一事無成,白忙一場還枉送了性命,你當真無怨無悔?”葛丹楓道。
楚凌笑道:“葛先生不是說了么?求仁得仁。我既不想讓人踩在我頭上,自然是要付出一些代價的。我既然想將別人掀下來,又怎么能阻止別人為了維持地位一定要踩死我?不過是各憑本事,看誰能笑到最后罷了。就算真的敗了,總比憋憋屈屈地活一輩子強。”
葛丹楓垂眸,似乎在思索著什么。
楚凌道:“葛先生既然連死都不怕了,難道還怕活么?”
葛丹楓唇角動了動,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來。抬頭看著楚凌道:“多謝凌公子教誨。”
楚凌挑眉,“教誨不敢?看來葛先生是改變主意了?”
葛丹楓搖頭,“不,我只是想要看看…凌公子到底能不能笑到最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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