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這些話有些人或許早就在多年的宦海浮沉中忘記了,但總還是有人會記得的。
然而如今要他親口說處置那些世家,他也依然說不出口。
楚凌自然也明白朱大認的身份立場尷尬,倒也不勉強什么。看向站在一邊的黎澹笑道:“黎澹,你怎么看?”
黎澹神色淡漠地掃了一眼偏殿中的眾人,沉聲道:“回公主,屬下認為趁此機會正好將那些家族一削到底。”
聞,幾個人都不由得抽了口涼氣,有些驚愕地看向黎澹。這個年輕人看著才剛剛及冠的模樣,竟然已經如此心狠手辣了。早幾年的黎澹是什么樣子在座的人都知道,確實是才華橫溢卻也眼高于頂,對于朱大人這些人來說太傲也太嫩了。如今卻只是淡淡地一句話就讓人心中發寒,不得不讓人在心中嘆一聲:后生可畏。
楚凌微微挑眉道:“世家關系盤根錯節,一旦動了他們必然影響深遠。如今北方戰事方起,若是因此南方再次生出動亂,又該如何處置?”
黎澹蹙眉道:“世家為臣,悖逆欺主,本就該死。若將他們的所作所為公諸于天下,讀書明理之人豈能為虎作倀?”
楚凌靠著椅子扶手,一手撐著下巴饒有興致地看著束手站在自己跟前的黎澹問道:“當年…攝政王楚烈的前車之鑒可還不算遠呢。”從古至今,名門望族與皇家地爭斗其實從未停止過。想要彈壓那些掌握著大量的資源權力甚至威脅皇權的世家最后卻自己翻了車草草收場的皇帝也不在少數。最近的…自然就是被人從背后一刀捅死的楚烈了。
黎澹抬眼看了一眼楚凌,道:“公主,如今是最好的機會。”
楚凌默然,黎澹說的不錯,如今是最好的機會。因為當年貊族南侵的緣故,如今可以算是最近數百年來世家望族實力最虛弱的時候。一旦讓他們恢復過來,再想要對付他們可就不容易了。
博寧郡王坐在旁邊顯得有些不安,他縱然有些野心但是卻還沒有那么大的野心。神佑公主說得這些事情,別說是做他就是連想都沒有想過。博寧郡王甚至有些不明白,神佑公主為什么要當著他的面說這些。
“朱大人,你怎么看?”楚凌問道。
朱大人這次沉默了很久,方才長長的嘆了口氣抬起頭來看向神佑公主道:“黎公子說得不錯。只是…公主當真下定了決心要如此做么?要知道,您畢竟不是……”
楚凌了然,她畢竟不是皇帝,她甚至不會是下一任皇帝,做這些事情不僅名不正而且不順。
楚凌坐起身來,靠著椅子淡淡道:“原本我也不打算管這些事情,但是…總不能每過一段時間我就千里迢迢從北邊回來楚凌這些人惹出來的麻煩吧?他們應當慶幸,這一次…南康郡王還不算是個性子急躁的人。”
這話說的有些沒頭沒腦,朱大人卻聽出了一身冷汗。神佑公主的意思是,如果公主回來的時候南康郡王已經篡位成功,陛下還有襄國公這些人都出了事,只怕如今真就要血流成河了。
坐在旁邊一直沒有說話的襄國公突然開口道:“我同意公主黎公子的話。”
朱大人微微一驚,“襄國公,你……”你別忘了,段家也同樣是世家望族之一。雖然沒有那些號稱什么天啟幾大世家的張揚,卻也改變不了段家也是同樣的出身。
襄國公搖搖頭道:“朱大人,公主并不是想要將所有的名門望族全部都消滅掉。很多家族流傳至今也并不全部是為了爭權奪勢操縱朝政的。但是,也確實是有那么一些高高在上的太久了,別說是敬畏皇權了。身為讀書人,他們只怕連從小讀的圣賢教導也不放在心上了。這樣的人,卻占據著天下龐大的權勢,憑著高高在下的優越感自以為能夠操縱皇權甚至不顧江山百姓,確實是沒有存在的必要了。不是么?”
朱大人看向楚凌,楚凌笑道:“世間萬物,既然存在便是有存在的道理的。難道朱大人覺得我真的能將所有的名門望族都全部滅掉不成?”
朱大人蹙眉道:“若是如此,總會有新的權貴望族取代原本,百十年后又是新的勢力,公主這般所為有何意義?”
楚凌眨了眨眼睛,有些驚訝地看著朱大人笑道:“意義何在?讓他們現在不在給我添麻煩就是最大的意義了啊。更何況…朝代更迭,世家輪換,千百年來便是如此循環往復生生不息,朱大人難道還不習慣么?或許有一天,會有人出現,徹底將這個輪回打破,建立一套新的秩序。但是…那不會是我,也不會是現在。因為現在…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眾人默然,他們當然知道神佑公主指的更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北晉、貊族。
如果連失去的土地百姓都不能奪回來,如果連整個天下都還在前途未卜的飄搖之中。那么所謂建立新的秩序,也確實是一句空話和笑談。
朱大人深吸了口氣,有些微胖卻憔悴的臉此時滿是肅穆之色。他站起身來,對著楚凌恭敬地行禮,“臣,謹遵公主之意。”
偏殿中一片寂靜,博寧郡王有些驚愕地看著朱大人。朱大人掌握著樞密院,有他的支持……這平京,只怕真的要變天了。
楚凌嫣然一笑,“多謝朱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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