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飲冰要看電影,還是看她自己演的電影。夏以桐怕刺激到她,但是不給她看更怕刺激到她,一時間進退兩難,手里握著遙控器不知道如何是好。
陸飲冰側過來身子,蹲坐在沙發上看電影。
電影拍攝于十三年前,那時候陸飲冰臉上還很青澀,身形修長,兩頰有點兒肉,聲音軟糯驕橫,把一個剛出江湖的天之驕女演得淋漓盡致。
現實里十八歲的陸飲冰也是平步青云,主演的第一部電影成功入圍國內最重要大電影節之一主競賽單元,并且憑借在電影中的精彩出演奪得了人生中第一座影后桂冠,成功地讓質疑她的人閉嘴。然后接了當時的武俠片大導演的女一號,和她搭戲的都是成名已久的人物,她經驗不足,天賦卻驚人,在片場和老戲骨們平分秋色,氣場還隱約有蓋過對方的趨勢。當時的導演每次采訪提到陸飲冰,都是滿臉堆笑,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特別喜歡她。
陸飲冰年輕貌美,前途無量,聽說家里背景深厚,似乎帶點兒鮮亮的顏色。劇組里或是真心或是假意,單身男演員至少有一半對她有不太單純的想法,四分之一的女演員以及工作人員沉迷陸飲冰美色不可自拔,經常有小姑娘給她端茶倒水送吃的送喝的,跟毛頭小子追姑娘差不了多少,陸飲冰當時的助理團隊還私底下抱怨他們要下崗了,也會在群里八卦陸飲冰會接受誰的追求。
陸飲冰一頭扎進電影里,在片場除了導演和搭戲的演員外很少理人,對無事獻殷勤的男演員,一看就皺眉,那些小姑娘們也是一視同仁,多次說自己不需要,后來干脆躲著人家,一沒事就躲進休息室看劇本,斗地主放松。
電影拍攝結束后,陸飲冰那時候的助理在回程的時候問了她一句:“那幾個人,你比較不討厭誰?”
陸飲冰問:“誰?”
助理給她報了幾個男演員的名字。
陸飲冰作思考狀。
助理等著聽大八卦。
接下來陸飲冰一個一個地點評了他們的演技,最后得出來一個演技相對最好的,但是她覺得哪里哪里可以發揮得更好。
助理目瞪口呆:“還有呢?”
陸飲冰皺眉道:“還有什么?”
助理說:“他們在追你啊。”
陸飲冰盯著她看,從她的眼睛辨認她所說真假,十秒鐘后,說:“哦,沒感覺,都挺煩人的。”
助理:“……”
那幾個男演員都是衣冠楚楚一表人才,各自都帥得不同,從陽光大男孩兒到冷峻型男,放到人群里都是焦點,只有在陸飲冰這里,才會只落得一個“煩人”的評價。也是,陸飲冰什么沒見過,本身更加優秀,旁人的鮑參翅肚于她來說只是家常便飯,看多了還嫌惡心。
而這部電影在當時入圍了歐洲三大電影節之一,給了陸飲冰一個威尼斯電影節最佳女主角提名。電影本身更是以強橫姿態橫掃國內電影節,囊括最佳導演、最佳動作指導、最佳女主角、最佳女配角等等在內的十一個獎項,陸飲冰斬獲金馬獎和金像獎雙料影后,正式一步步踏上電影圈封神之路。
那一年,她二十歲。
二十四歲,因為拍攝了一部抑郁癥主人公的電影,身患中度抑郁一年半,沒有透露一點風聲便在圈內銷聲匿跡整整一年,之后復出,又是接了大導的戲,終于在二十七歲生日那年拿到了人生中第一個國際獎項,柏林電影節最佳女主角,銀熊獎,陸神的稱號從此叫開。
夏以桐是在陸飲冰最風光的時候進入她的生命的,見證了她的驕傲和榮光,也親眼看著她從神壇上跌落凡塵。她現在像個木偶一樣坐著,眼睛呆愣愣地看著電視。
夏以桐想起了三年前的盛夏,想起陸飲冰坐在試鏡現場的評委席上,嘴角噙著笑,披著件夾克衫慵慵懶懶卻又充滿侵略性的樣子,想起陸飲冰和導演監制談笑風生的出來對她說“你鐵頭功練得真不錯”的樣子,想起她毫不掩飾自己的暴躁在她面前狠狠摔上門的樣子,想起……
過去的一幕幕走馬燈似的在眼前上映,夏以桐望了一眼用背側對著她的陸飲冰,眼底一汪水泊,在模糊的視線中,用眼睛把她佝僂的背拉直,把她的萎靡調整成精神抖擻,趾高氣昂地朝自己皺眉。
不,她不會趾高氣昂,陸飲冰雖然高傲,卻從來不會瞧不起人,她不喜歡的就走遠點,絕對不會惡語相向。當初自己一個路人生面孔——對陸飲冰來說——三番兩次去打擾她,她也只是把門摔上了而已,像她這樣的大牌,耍耍脾氣也沒什么。
夏以桐覺得自己的濾鏡厚得非常嚇人了。
陸飲冰圍著毯子坐得好好的,夏以桐一只腳伸了過來,隔著毯子搭在了她的腿上,陸飲冰眉毛都沒動一下,視線已經停留在電視機上。
夏以桐摟住了她的肩膀,將臉頰枕在了上面。
陸飲冰僵了一下,依舊沒動。看得出來她不是很舒服,夏以桐動搖了一下,依舊沒松開手。
兩人在電視機里陸飲冰教訓惡霸的背景音下,相偎著靠在了一起,雖置身寒冬,亦可覺出一絲溫暖。
不知道抱了多久,夏以桐靠著陸飲冰肩膀睡著了,陸飲冰把電影看完了,手試著伸過取拿遙控器關電視,遙控器放在沙發的另一邊,夏以桐的右手邊,如果她要拿過來的話,勢必會把夏以桐弄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