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灼灼再一次做了上次未做完的夢,潮濕陰暗的地牢里,一間又一間地走過去,直到細微的磕絆聲響起,她才找到了蹲在角落里的那人。
衣衫襤褸下是被皮鞭抽得翻卷過來的血肉,那人卻像是無動于衷一樣,只是低著頭呢喃,你走,你快走。
唐灼灼久久站立在他跟前,直到他抬起了頭,露出猩紅的雙目,才輕而又輕地喚了一聲師父。
那張瞧不出原本模樣的臉,得仔細辨認,才能獲得那么一絲熟悉感。
聞名天下的神醫,是被何人關在地牢里,又為何落得如此悲慘的境地?
唐灼灼才要深究,又覺得小腹火燒一樣的痛,最后費力地睜開眼睛時,只覺得夢中的自己冷靜得可怕。
她很快就無暇顧及那個荒誕的夢,因為全身都是火燒一樣,稍微挪一下都是傷筋動骨的痛。
安夏正守著她,見她醒了,立馬就紅了眼眶,將她小心扶起來,而后倒了一杯溫水放在床頭,牽強地笑:“娘娘才醒,喝些水潤潤喉吧。”
她這樣一說,唐灼灼也覺著嗓子干得不像話,說話都不能。
稍稍抿了一口水,她閉著眼睛細細地抖,顫聲問:“郡主怎樣了?”
腦海里最后的記憶,卻是朱琉跌坐在地上,面白如紙的場景。
“三人之中,就娘娘傷得重些,郡主崴了腳,牧戈姑娘更是罪魁禍首,方才才領了四十板子,被拖著回了帳子里。”
聽安夏說了這番話,唐灼灼也記起來了,最后關頭的時候,牧戈甩到朱琉那頭的馬鞭有問題!
她闔了雙眼,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痛的地方,就連說著話,她都覺得字字都得停下來吸一口涼氣。
定了定神,唐灼灼才想細問,就見帳篷的簾子被霍裘一把掀開,男人走得有些急,堅毅的下巴上沁出了些汗來。
安夏識趣地退了下去。
原先屋子里還只是一股子藥味,可如今隨著女人醒來,倒又多了一縷極淡的甜香味。
這香霍裘聞著再熟悉不過,正是這香,叫他數個日夜沉淪著欲罷不能。
唐灼灼原還沒覺著什么,這會見他來了,倒是覺得渾身的疼都一起涌上了大腦,幾乎是眨眼之間,她就癟了嘴掉了金豆豆。
她見這男人只是站在那里,始終離她十幾步的距離,都無需細細揣摩他的表情,就已然清楚,他這回是氣得狠了。
唐灼灼也有些后悔,斷然沒曾想過牧戈竟有那樣的膽子破釜沉舟,要死三人一起死?
她伸出兩條玉藕一樣的手臂,聲音尚帶著不明顯的哭音顫意,“皇上,疼的。”
霍裘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走到床前拭去那兩行眼淚,誰知這小嬌氣包越發來了勁,只是勾了他的脖頸將小臉昂在他眼前,那淚水,竟像是淌不完一樣,擦了又有。
男人的心簡直要被這顆顆的眼淚給燙化了,可他偏生皺著眉沉聲問:“這會知道喊疼了?”
“追在人后頭的時候就沒想想摔下來有多疼?”
唐灼灼這一下摔得狠了,甚至磕在地上的時候還咬破了嘴里的嫩肉,這會一說話又有一股子的腥味。
她又疼又被數落,漱了口之后就默不作聲了。
小姑娘睫毛上還顫巍巍掛著淚珠,楚楚嬌柔得很,霍裘瞧了,卻是十足的疼惜,他緩緩將人摟到懷里,十分控制著自己不去碰她擦傷較嚴重的左臂。
“不準再有下回。”
直到現在,他仍是心有余悸。
唐灼灼點了點頭,她生來就是個勾人魂的妖精,哪怕現在樣子狼狽,哭相糟心,可那張小臉,依舊是足以勾魂攝魄的。
霍裘的眸光一寸寸落下,最后輾轉到她小腹處,目光一瞬間結成了冰,可再抬眸看她的時候,除了眼里的疼惜之意更濃一些,旁的什么情緒也看不出來。
唐灼灼伸手摸了摸白嫩的臉頰,而后輕輕松了一口氣,小臉埋在男人的胸膛前,在他瞧不見的地方偷偷又掉了幾滴淚。
霍裘抿著唇輕拍著她的背,耐心十足地問:“餓了嗎?你昏了足足一天,朕叫人備好了清淡的菜,可要嘗嘗?”
唐灼灼哪里還有胃口吃得下東西?
她頭搖得和撥浪鼓一樣,又生怕男人起身硬逼著她吃,兩條白皙得像是鍍了光的胳膊緊緊地環住了霍裘精瘦的腰,好看的杏眸像是一彎沁了水的弦月。
“皇上……”她輕聲輕語地喚他,卻又不說別的,一聲又一聲,她每喚一聲,霍裘就答一聲,直到她揪著他的衣裳哭成淚人。
霍裘心里頓時一咯噔。
她雖然嬌氣,卻不會輕易掉眼淚,若只是單純因為摔得疼了,最多也只是半真半假地掉幾滴眼淚,為得哄他憐惜和心疼。
而不是像現在一樣,全身都縮成了一小團,哭得直喘不過氣來。
霍裘目光如刃,手上的力道也大了一些。
“嬌嬌,莫哭。”他仍是來來回回只會這句,當真再說不出什么情真意切的窩心情話來。
哄女人的一套,他都還是在這小嬌氣包身上現學現用來的,變來變去也變不出一朵花來。
往日他這么一說,唐灼灼也就見好就收,左不過再順了崇建帝一些奇珍異寶尋個開心,可沒有哪一回,像她現在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