妒心沖沖,奪我之愛幸,斥我乎幽宮。思舊歡而不得,相夢著乎朦朧。度
花朝與月夕,慵獨對乎春風。欲相如之奏賦,奈世才之不工。屬愁吟之未
竟,已響動乎疏鐘。空長嘆而掩袂,步躊躇乎樓東。
賦成,奏上。玄宗見了,沉吟嗟賞,想起舊情,不覺為之憮然。楊妃聞之大怒,氣忿忿的來奏道:“梅精江采蘋庸賤婢子,輒敢宣怨望,宜即賜死。”玄宗默然不答,楊妃奏之不已。玄宗說道:“他無聊作賦,全無悻慢語,何可加誅?為朕的只置之不論罷了。”楊妃道:“陛下不忘情于此婢耶,何不再為翠華西閣之會?”玄宗又見題其舊事。又慚又惱,只因寵愛已慣,姑且忍耐著。楊妃見玄宗不肯依他所,把梅妃處置,心中好生不然,侍奉之間,全沒有個好臉色,常使性兒,不不語。
一日,玄宗宴諸王于內殿,諸王請見妃子,玄宗應允,傳命召來,召之至再,方才來到。與諸王相見畢,坐于別席。酒半,寧王吹紫玉笛為念奴和曲,既而宴罷,席散,諸王俱謝恩而退。玄宗暫起更衣,楊妃獨坐,見寧王所吹的紫玉笛兒,在御榻之上,便將玉手取來把玩了一番,就按著腔兒吹弄起來。此正是詩人張祐所云:
深宮靜院無人見,閑把寧王玉笛吹。
楊妃正吹之間,玄宗適出見之,戲笑道:“汝亦自有玉笛,何不把它拿來吹著。此枝紫玉笛兒是寧王的,他才吹過,口澤尚存,汝何得便吹?”楊聞,全不在意,慢慢的把玉笛兒放下,說道:“寧王吹過已久,妾即吹之,諒亦不妨;還有人雙足被人勾踹,以致鞋幫脫綻,陛下也置之不問,何獨苛責于妾也?”玄宗因他酷妒于梅妃,又見他連日意態蹇傲,心下著實有些不悅。今日酒后同他戲語,他卻略不謝過,反出不遜。又牽涉著梅妃的舊事,不覺勃然大怒。變色厲聲道:“阿環何敢如此無禮!”便一面起身入內,一面口自宣旨:“著高力士即刻將輕車送他還楊家去,不許入侍!”正是:
妒根于心,驕形于面。語觸忤,遂致激變。
楊貴妃平日恃寵慣了,不道今日天威忽然震怒,此時待欲面謝哀求,恐盛怒之下,禍有不測。況奉旨不許入侍,無由進見。只得且含淚登車出宮,私托高力士照管宮中所有的物件。當下來至楊國忠家,訴說其故。楊家兄弟姊妹忽聞此信,吃驚不小,相對涕泣,不知所措。安祿山在旁,欲進一以相救,恐涉嫌疑,不得輕奏,且不敢入宮,也不敢親自到楊家來面候,只得密密使人探問消息罷了。正是:
一女人忤旨,群小人失勢。禍福本無常,恩寵困難恃。
卻說玄宗一時發怒。將楊貴妃逐回,入內便覺得宮闈寂寞,舉目無當意之人。欲再召梅妃入侍,不想他因聞楊妃欲譖殺之,心中又惱恨,又感傷,遂染成一病。這幾日正臥床上,不能起來。玄宗寂寞不堪,焦躁異常,宮女內監們多遭鞭撻。高力士微窺上意,乃私語楊國忠道:“若欲使妃子復入宮中,須得外臣奏請為妙。”時有法曹官吉溫,與殿中侍御史羅希爽,用法深刻,人人畏憚,稱為羅鉗、吉網。二人都是酷吏,而吉溫性更念忍,最多狡詐。宰相李林甫尤愛之,因此亦為玄宗所親信。楊國忠乃求他救援,許可重賄。
吉溫乃于便殿奏事之暇,從容進曰:“貴妃楊氏,婦人無識,有忤圣意,但向蒙思寵,今即使其罪得死,亦只合死于宮中,陛下何借宮中一席之地,而忍令辱于外乎?”玄宗聞其,慘然首肯。及退朝回宮,左右進膳,即命內侍霍韜光,撤御前玉食及珍玩諸寶貝奇物,赍至楊家,宣賜妃子。楊貴妃對使謝恩訖,因涕泣說道:“妾罪該當萬死,蒙圣上的洪恩,從寬遣放,未即就戮。然妾向荷龍寵,今又忽遭棄置,更何面目偷生人世乎?今當即死,無以謝上,妾一身衣服之外,無非圣思所賜;誰發膚為父母所生,竊以一莖,聊報我萬歲。”遂引刀自剪其發一綹,付霍韜光說道:“為我獻上皇爺,妾從此死矣,幸勿復勞圣念。”霍韜光領諾,隨即回宮覆旨,備述妃子所,將發兒呈上。玄宗大為惋惜,即命高力士以香車乘夜召楊妃回宮。楊貴妃毀妝入見,拜伏認罪,更無一,惟有嗚咽涕泣。玄宗大不勝情,親手扶起。立喚侍女,為之梳妝更衣,溫撫慰。命左右排上宴來。楊貴妃把盞跽獻說道:“不意今夕得復睹天顏。”玄宗掖之使坐,是夜同寢,愈加恩愛。
至次日,楊國忠兄弟姊妹,與安祿山俱入宮來叩賀。太華公主與諸王亦來稱慶。玄宗賜宴盡歡,看官聽說,楊貴妃既得罪于被遣,若使玄宗從此割愛了,禁絕不準入幸。則群小潛消,宮闈清凈,何致釀禍啟亂。無奈心志蠱惑已深,一時擺脫不下,遂使內豎得以窺視其舉動,交通外奸,逢迎進說。心中如藕斷絲連,遣而復召,終貽后患。此雖是他兩個前生的孽緣未盡,然亦國家氣數所關。正是:
手剪青絲酬圣德,頓教心志重迷惑。回頭再顧更媚主,從此傾
城復傾國。
楊貴妃入宮之后,玄宗寵幸比前更甚十倍。楊氏兄弟姊妹,作福作威,亦更甚于前日,自不必說了。
未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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