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吉道:“確實不多,別人家都是租了一二十畝地的,但是我要打鐵,便沒種那么多地。況且,這年頭,靠種地可養不活家里人,遇到不好的光景,地里收不到糧食,全家就得挨餓。種得再多也不成。”
張延齡道:“那是為何?是咱們的租金太重么?”
趙老吉搖頭道:“憑良心說,東家的租子倒也收的不重。但是這兩年天災不少,地里的收成不好。又是旱又是澇的,實在是艱難。”
張延齡指著周圍一片綠油油的田疇道:“我瞧這些稻子長勢很好啊,今年應該沒什么問題吧。”
趙老吉搖頭笑道:“東家,你不是種田人,哪里知道這些。這才六月里,稻子還沒抽穗,早的很呢。去年七月里開始大旱,全村老少從下邊的河溝里挑水潤苗也無濟于事,最后收成的時候一半都是癟谷,便是干旱所致。老天爺不開眼,不給飯吃啊。今年你瞧著這稻子似乎長勢不錯,可是我敢說,今年絕對欠收。”
張延齡道:“那是為何?又會大旱么?”
趙老吉道:“旱不旱澇不澇的我不敢說,那是老天爺的臉色,我說的是蟲災。東家,你瞧瞧這個。”
趙老吉說著話伸手抓起身旁一根樹枝探身在前方秧苗上猛然一掃。但見綠油油茂密的秧苗下方呼啦啦飛出一大群黑乎乎的小飛蟲來,又蹦又飛的,有不少還跳到了眾人的身上。
“啊!”談如青的身上跳了幾只小蟲,嚇得她驚叫著站起身來胡亂拍打。
“莫怕,姑娘,這蟲子不咬人,只吃秧苗的。”趙老吉忙道。
趙老吉哪里明白,談如青只是單純的怕蟲子而已,哪管它咬不咬人?談如青揮走幾只小飛蟲,吁了口氣,回頭看見張延齡正笑著看著自己,心中惱火的想:可惡,被他看到自己慌亂的樣子了。
張延齡身上也跳了不少飛蟲,他伸手抓了幾只放在手掌心里觀察,發現這些飛蟲體型很小,渾身灰色,長著小小的翅膀,看著就像是長著翅膀的小跳蚤一般。蹦蹦跳跳的甚是活躍。
“這是什么蟲子?”張延齡皺眉道。
“我們管這東西叫稻飛虱,不但長得像是虱子,而且和虱子一樣吸血。不過吸的不是真正的血,而是秧苗莖稈里的汁水。”趙老吉說著話又伸手拔了一顆秧苗出來遞到張延齡面前,只見那秧苗下方的莖稈處密密麻麻的爬著幾十只飛虱,秧苗莖稈處呈現灰黑之色,都是被這蟲子吸食之后留下的傷痕,假以時日,必是要枯萎潰爛的。
“這些壞東西還很能下籽,這還是剛剛開始,到秋天收割之前的兩個月不到的時間里它們要產四五次籽,每只幾百粒籽,到時候整個稻谷下邊的莖稈上全爬滿了,稻子根本活不了。到那時,還有什么收成?”趙老吉皺眉說道。
眾人想象著那場面,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張延齡雖不是密集恐懼癥患者,但是一想到那樣的場景,也還是不寒而栗。
“怎會這樣呢?大伙兒便沒想辦法解決么?趁著現在它們數量還不多得抓進解決啊,等它們繁殖了幾輪,到那時豈非什么都做不了了。”張延齡皺眉道。
“沒法子治啊,這些東西藏在禾苗下邊的位置,又太小太多,根本沒法捉它們。之前有人說撒石灰能燒死它們,結果石灰撒下去,秧苗也給燒死了。根本沒法弄。”趙老吉搖頭道。
張延齡微微點頭,這年頭可沒有什么農藥什么的,病蟲害確實難以解決。
“這確實是個麻煩事啊,這要是不解決的話,今年又是個欠收的年頭了。”張延齡皺眉輕聲道。
趙老吉拱手道:“東家,不是老漢多嘴,老漢聽說你們是來催去年的租子的,老漢斗膽請東家高抬貴手,再寬限些日子。村子里的百姓們可沒有偷懶。去年是又澇又旱,收成確實減半了,他們不是刁民,不是抵賴租子。種了東家的地,交東家的租子,這是天經地義之事,老百姓們沒地種沒收成就沒飯吃,這個道理大伙兒都懂。可是實在是……沒辦法啊,收不上糧食,都是一大家子有老有小的,張著嘴巴要吃飯,那可如何是好?”
“喂,你這么說話可不對,就你們要吃飯,那我家侯爺呢?給你們地種,到頭來什么也得到不到。你們吃飽了,我家侯爺喝西北風?我們可告訴你們,外邊沒地種的人可多了去了,這回誰不交租子,地便全部收回來,給我滾出莊園。”馬全大聲喝道。
趙老吉一時不知怎么回答,卻聽一人說道:“你這個人,跟我爹橫什么?我家可沒欠你們租子。再說了,交租子一家子還得出去要飯,那還不如不種,辛辛苦苦的做一年,還是得挨餓,誰肯種地?你們要收回去也罷,最好全部收回去,你們自己來種,瞧你們多大本事。”
眾人轉頭看去,卻是在田里干活的那名年輕姑娘從旁邊田埂上走來,她挽著褲腳光著兩支腳,露出白生生的小腿,臉上熱的紅撲撲的,相貌倒也秀美,只是皮膚微黑,想必是太陽曬的。不過這樣一來,倒是洋溢著一種青春少女的健康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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