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也算個人物,膽兒肥著呢,年前才能就任,就敢在三個守備面前跟老子較真兒,老子沒理他。他要查賬,老子就把前幾十的年賬本送過去給他,近十年的賬就給扣下來了,還讓人帶話兒給他‘前頭的賬沒查完,現在的賬查著也連不上,送佛送到西,索性一塊兒查了再來看這幾年的賬,梁都督也摸得著頭腦些’。”方祈沉下聲,娓娓道來,“我是握著兵馬的將軍,他是西北都督,品級上差不離,可是他管賬是名正順,可老子就是不服氣,老子方家經營西北幾十年,一門忠烈,在戰場上豎著倒下來的人比在床上橫著咽氣兒的人都多,對朝廷那是忠心耿耿,憑什么皇帝要重新派人過來攪和西北,憑什么一個外來戶就敢拍著桌子和老子叫板!”
賀琰說景哥兒像方祈,果真沒說錯,一股子橫氣兒和氣性倒是真真的像。
行昭低著頭,一點一點地揪著那方蜀繡并蒂蓮帕子,再直愣愣地看著帕子上一道一道的褶子,禍事從何而起?就從皇帝的動搖與方家的不服氣身上,方家將西北看成囊中之物,別人捱不得碰不得。我忠心,可我只對坐在龍椅上的那個人忠心,你梁平恭不過是來跑個腿兒打個雜的,憑什么還想從我口袋里分一杯羹?
方皇后聽得認真極了,皇帝遣人去西北換下原先的都督和守備,造成了西北一段時期的內訌與隔膜,這是出于皇帝的私心與多疑。可也有梁家和顧家在皇帝耳朵旁邊吹風的緣故。
否則怎么就派了梁平恭去當都督。顧太后一個子侄去當守備呢?
帝王心術在于制衡。這一點無可厚非,可方家在西北安安分分幾十年,若心里朕存了二心,老早就揭竿而起了,還需要將兩個女兒都嫁到定京來表忠心嗎?
方皇后眼里的一絲痛苦稍縱即逝,輕輕點了點頭,應和道:“哥哥就算是瞧不上梁平恭,也不可能置大局不顧。由著內訌影響戰事局面,這一點我是曉得的。”
方祈心下大慰,又道:“韃靼夜襲突然,那日本來駐守城墻的應當有近千兵士,可當夜只有百余人在城墻上頭,來犯者約萬人,鷹眼、云梯、火藥一應俱全,我帶著三千騎兵殺出城門,鏖戰一場,到底是守住了。過后我細查下去。是梁平恭排的那日的班,也是他在商口和韃子互通有無。將火藥、鷹眼和云梯的制作方法折成千金給賣給了韃靼商人。”
方皇后震怒,啞然無聲,隔了半晌才道:“梁平恭被錢串子迷了眼了嗎!”
方祈輕笑,將背舒舒坦坦地靠在了椅背上,又補充道:“不僅如此,他還扣下皇帝命他一同帶來的錢糧。戰事突起,還是老子拿著刀逼著他的脖子,他才戰戰兢兢地把東西拿出來。”
“您出了關外,梁平恭奮勇抗擊韃靼,這說明他并沒有叛國投敵的打算...”行昭目瞪口呆地插,“他這一番活動,完全只是為了錢財而已...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梁平恭的賭注下的也太大了一點吧!”
方皇后冷笑:“他以為就算賣出去了,韃靼也只是個蠻力蠢鈍的民族,做不了大事,更動搖不了大周根本。至于扣下錢糧,只是為了給哥哥一個回擊和下馬威!”
這就是皇帝派出去的心腹大臣,他疑慮忠良,卻倚重無賴!
事已至此,所以皇帝才會下令秦伯齡老將出馬,帶著兵馬去西北分權,仔細想一想,這似乎是最為妥當的作法,怕立時召回梁平恭會引起他的逆反,手握重兵時反水倒將大周打得個措手不及。讓方祈再去西北,又怕方祈陷入個人恩怨之中,對大周不利。只有由置身事外的秦伯齡帶兵制衡,既能將梁平恭壓得死死的,又不會在西北引起大的震蕩...
景哥兒坐得直直的,面無表情地接其后話。
“我和蔣千戶與舅舅回合后,舅舅三千人馬當時只剩下了一千來人,我們在西北老林里喝山泉,吃生肉,不敢生火,怕引起韃靼人的注意,也不能從平西關和川蜀邊境回去...”
“帶著兵馬出來了,就要砍下韃靼人的腦袋,不能無功而返...這是當時我的想法,有和皇帝賭氣的緣故,更多的是覺得這樣回去折了方家人的臉面...”方祈話到后來,越落越低,臨到最后錚錚鐵漢眼神放空,直直看著軟玉一樣的行昭,語氣里多了未曾察覺的后悔:“當時手里拿著梁平恭的賬冊,還能帶著一千人闖回來將他撂下馬來,可就是為了爭那么一口氣兒,連妹妹的命都牽累著沒了...如果我早些回來,定京城里頭就不會風傳我叛國投遞的謠,皇帝不會派兵去圍方家老宅,賀家人也會顧忌著方家...如果我早些回來,如果我不爭那口氣...”
行景脊梁越挺越直,少年一張臉肅穆著沒有神情,眼眶卻在微微發紅。
陰差陽錯,天定人為,冥冥之中的差池,她的疏忽與大意,母親的個性,造成了這個逃不掉的厄運...
滿屋陷入了窒息的沉悶與靜寂,行昭仰著頭去看懸在她頭上的那頂羊角宮燈,明晃晃的,照得人睜不開眼睛,斯人已去,徒惹心傷。(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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