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馬不停蹄的疾馳了很長一段時間,眼看著進入了濟南地界,離濟南城外駐軍大營僅幾十里路程,方才緩緩放慢了速度。
山東各縣去年不斷遭受旱澇災害,還沒得到緩解,新年之際便又迎來了一個異常嚴寒的冬季,偏偏災銀押運途中又被搶劫一空,耽誤了官府的賑災部署,各地餓殍盈路,死亡枕籍,災區民眾紛紛背井離鄉,或餓死途中,或占山為匪,或聚眾嘩變,山東各地一片狼藉,混亂四起。
面對這種情況,乾隆不得不將登州大營的駐軍盡數調撥到災區各縣駐守,以防民變。而駐扎濟南城外的文登營、寧海營、濮州營三營老早便得了消息,此刻正整裝肅穆,嚴陣以待的候著帝王車架的到來。
看見遠遠駛來的車隊,雖然隊中車架裝飾樸素,隨行護送的人員俱都是一身普通民眾的常服,但疾奔過來,當先一人的面容,前來迎接的直隸總督那蘇圖卻熟悉萬分,再定睛一看,確實是富察大人無疑,他連忙抬手,示意守營將士敞開大門,迎車隊進來。
“那蘇圖見過富察大人,這一路可還安好?”待車隊緩緩停下,那圖蘇連忙上前,同下馬的傅恒見禮。
“一路微服,沒引起什么注意,頗平順了一段,臨到濟南地界倒差點中了暴民的伏擊,萬幸有驚無險。”傅恒向對方還禮,簡單敘述一番路上遭遇。
那圖蘇心里一驚,待要細問,乾隆卻已下了馬車,他連忙閉口,上前跪下,嘴里連呼‘萬歲’。
營中將士早已列隊等候多時,見總督有了動作,也跟著齊齊跪下行禮,甲胄摩擦的響動帶著肅殺和戾氣,再摻雜入將士們震天響的三呼‘萬歲’聲,場面宏大,莊嚴肅穆。
乾隆面對這種場面早就習以為常,表情平靜,聲音平緩的叫眾人起身,只那在車上面對克善時還溫柔小意的眼神幽深了幾分,冷厲了幾分,散發著森然的霸氣,十足一個高高在上,睥睨萬物的帝王。
感受到乾隆氣場的變化,站立在他左后身側的克善眼神復雜的瞥他一眼,粉色薄唇抿的死緊。這人嚴酷冷厲的一面在日漸熟稔親昵的相處中早已被他忘記,再重溫這個震撼的場面,他恍然間才發覺,這人是帝王,他面對自己時的紆尊降貴,溫柔寵溺是多么的難得。
壓下心頭悄然萌生的幾絲滿足和欣悅,他撇開頭,不去看明明立在自己身前,卻突然間遠在天邊的男人。
將士們面圣過后便井然有序的退回營地,各司其職,整個大營布防周密,壁壘森嚴。乾隆由那蘇圖領著在營地中大致巡視一圈,對眼前所見的一切很是滿意。
巡視過后,一群人回到總督大帳之中,坐下敘話。
“你是多久前從大名府趕過來的?”坐下后拿起一杯茶潤喉,乾隆閑閑開口,詢問那蘇圖。
“回皇上,奴才是十日前趕到的。”那蘇圖略略欠身,態度恭敬的回話。
“哦?你的動作倒是快。”乾隆放下茶杯,抬手示意,“如今不在宮中,不用那么拘謹,你們都坐吧。”
眾人應諾,在他左右兩邊各尋位置坐好,由侍衛們進上茶水,擺出一副長談的架勢。
克善見他那嚴肅認真的架勢,睇視他受傷的手肘和后腰一眼,暗暗蹙眉,手擺放在熱氣騰騰的茶杯蓋上久久,卻不端起來啜飲。
乾隆瞥見他斂目蹙眉的樣子,心里擔憂他路上受了驚嚇,引起身體不適,語速不由加快,簡單將自己的意圖交待清楚,“朕此次來,一是為了檢視災情,二是為了探察劫銀下落。眼下的山東,局勢頗不安穩,盜賊橫行,官匪勾結,事態比較復雜,為安全和探察方便考慮,你們都需隱藏身份,可記住了?至于那蘇圖,你的任務是保證山東的政局平穩,鎮壓民變,清剿匪患。日后你便聽憑五阿哥和十二阿哥調度,幫助他們將濟南城周邊的匪患剿滅干凈,順勢看看能否從中搜出那十萬兩災銀。”
雖然知道從中找到災銀的希望不大,但清剿匪患也是為民除害的一大好事,不能不做。乾隆略略尋思,覺得自己的命令有些不妥,又追加一句,“剿匪行動,由你和十二阿哥負責,五阿哥從旁協助。”外之意便是:你只需聽從十二阿哥的,五阿哥不用去管。
早已看出永琪腦殘的本質,乾隆怎么可能放心讓他領導軍隊?看見永琪瞬間陰郁下去的臉色,他不由暗暗慶幸自己將話補充完整了。若不明說,以永琪的行事,怕是要越庖代俎,搶奪了那蘇圖的領兵之權,闖下天大的禍事。
那蘇圖轉眼去看正當稚齡的十二阿哥,眼里驚異一閃而過,見十二阿哥動作雍容的看過來,尊貴之氣盡顯,連忙低頭,態度恭敬的應諾。
十二見他應諾,微笑著朝他頷首,和顏悅色道:“日后有勞那蘇圖大人多加照拂了。”他身旁的永琪則態度截然相反,一不發,眉頭緊皺,只微微朝那蘇圖揚起下顎示意,倨傲之態盡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