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號審訊室,是深圳刑警隊專門用來審訊重案、要案嫌疑人的地方。
本來,陳鳳喜怎么著也沒有資格進這里邊呆著。
可是,考慮到他的身手,以及他那所謂的病,唐紅業不得不把他安排進了這里邊。
從腳踝到脖子,總更被鎖了十八道。
陳鳳喜長這么大,從來沒有坐的這么標準過。
“警官,我充其量就是個打架斗毆,往死了說也就是個蓄意傷人,你們至于這樣嗎?”陳鳳喜有些無奈地看著坐在他對面的唐紅業說道。
唐紅業冷笑著說道:“喲,看不出來,你還懂法啊!”
“略懂,略懂。”陳鳳喜笑嘻嘻地說道。
唐紅業從審訊桌里邊走了出來,從口袋里邊掏出煙盒,拿了一根放進了陳鳳喜的嘴里邊,又拿出火來幫他點燃。
“謝了。”陳鳳喜用牙咬著煙倒出嘴來說道。
唐紅業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到了審訊桌里邊,語重心長地說道:“你的情況,唐琪和我說了。我不知道,你以前過的是什么樣的人,但是你現在是在城市里,你就得做一個奉公守法的公民。”
陳鳳喜笑而不語,這話,他是真不知道應該怎么接。
“好了,咱們開始吧,我希望你配合一下,這樣對大家都有好處。”
“沒問題,絕對配合。”
“姓名?”
唐紅業的問題,讓陳鳳喜糾結起來,如果報真實身份,那么接下來等著他的肯定是血雨腥風,如果報假名,以現在的公安系統肯定會露餡。
唐紅業面無表情地說道:“怎么,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了嗎?”
“呼……”陳鳳喜深呼了一口氣,一臉深沉地說道:“趙子龍!”
“趙子龍?”唐紅業一臉懷疑地鄙了陳鳳喜一眼。
“唐隊長,我覺著咱們可以跳過這些無聊的問題,我直接把身份證號給你,你自己去查吧。”
“好,你說!”
“3707……”
記下身份證號之后,一旁做記錄的筆記員就拿著號碼走了出去。
審訊室里邊只剩下了陳鳳喜和唐紅業的時候,唐紅業臉上的嚴肅也少了些許,他有些好奇地看著陳鳳喜問道:“聽唐琪說,你打過仗?”
“嗯,打過幾場。”陳鳳喜平靜地說道。
“都在哪打的?”唐紅業繼續問道。
“阿富汗、伊拉克、北非、最近的一次是在利比亞!”陳鳳喜不假思索地說道。
唐紅業點了點頭,繼續追問道:“那你在部隊里擔任的是什么職務?在戰場上主要負責什么?”
陳鳳喜想了一會,然后才平靜地說道:“職務?沒有職務,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士兵。至于在戰場上我也沒有特定的負責范圍,一般偵察、狙擊、進攻、爆破等等所有事宜,主要是根據戰事需要,然后再來決定我負責哪一部分。”
“啪!”
唐紅業猛的一拍桌子,剛剛還是和和氣氣的臉一下子就又拉了下來。
陳鳳喜一臉不解地看著他。
“趙子龍,你看清楚,這里是哪!你那一套騙騙唐琪那個傻丫頭還行,想要騙我,還差的遠了!咱們國家什么時候往外派過兵!”唐紅業憤怒地指著陳鳳喜吼叫道。
陳鳳喜有些茫然地看著唐紅業,倒不是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嚇到了,而是想不明白,這屋里邊就他們兩個人,他干嘛還要那么大聲,像唐紅業這樣的老警察,應該不至于傻到用這么低級的手段來審訊自己吧?
這時候,陳鳳喜注意到了一個細節。
那就是審訊室的門,并不是徹底關上的。
這種級別的審訊室,是帶有隔音和信號屏蔽功能的。
進出關門那是必須要做的事情,除非……有人在偷聽,但是偷聽完全可以到監控室里去啊,干嘛要在這里?想到這里,陳鳳喜的臉上就露出了一抹令唐紅業感到奇怪地笑意。
“唐隊長,我不想向你證明些什么。不過,我必須得糾正您一個錯誤,那就是我們國家,并不是沒有派部隊外出作戰,只不過您不知道而已。這樣吧,反正現在你的筆錄員也還沒有回來,我給你講個故事,怎么樣?”
唐紅業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
“有六個士兵,他們都是天生的戰士,只要加以訓練,在任何一個部隊里,他們都會是出類拔萃的兵王,都可以有一個似錦的前程。可是,他們放棄了成為兵王的機會,更放棄了升官發財的機會,而是選擇到神農架里當一個普普通通的士兵。”
“神農架?”
“請聽我說完。”
“你說。”
“在那里,他們唯一打發時間的方式就是訓練。每天凌晨四點到六點,是黎明作戰訓練。中午十一點到十三點,是正午作戰訓練。傍晚六點到八點,是傍晚戰術訓練。晚上十一點到一點,是夜晚戰術訓練時間。除了這八個小時的作戰訓練之外,他們每天還有四個小時的體能訓練、四個小時的軍事技能訓練和兩個小時的外語學習。剩下的六個小時,是他們吃飯睡覺的時間。他們平均每天的睡眠時間都不足五小時。平均每年和家人聯系的時間都不到一小時,甚至還有兩個士兵因為家中沒有電話,都無法聯絡到家里人。”
“他們常常問自己,大家都是當兵的,為什么別人可以在軍區演習的時候耀武揚威,可以執行各種各樣的作戰任務,而他們除了學習和練習之外就再無其它。有人忍不住了,去問班長,‘班長,我們天天在這里玩命訓練,到底為了什么’?班長給他的回答很簡單,只有四個字,‘精忠報國’!”
“大家都知道精忠報國是什么意思,可是大家卻不知道班長嘴中所說的是什么意思。直到四年后,他們得到了一次出外勤的機會。他們去的地方是安卡拉,去那里是為了營救被東突綁架的華人旅行團。”
“那一天,是他們第一次殺人,總更殺了三十六人!這三十六人在接下來的日子里,成為了他們的惡夢。誰知道,僅接著他們就迎來了第二場、第三場、第四場、第五場……更多的惡夢。”
“兩年的時間,他們之中最少的殺了一百四十六人,最多的,已經破了五百。這六個來自大江南北的熱血青年,在不知不覺之間,就變成了一群殺人如麻的劊子手。漸漸的,他們不再愛說話,有人開始刀不離手,有人開始槍不離身,到最后,他們都不敢去聯系家里人。因為他們害怕,害怕他們的仇人會去報復他們的家人。”
“他們緊繃的神經,幾欲讓他們崩潰。不過,這個時候,他們也明白了班長所說的那四個字的真正含義是什么。兩年前,他們接到了一個任務,一個近乎于自殺的營救任務。”
“令人沒有想到的是,他們剛一潛入實驗室,就被南非自由武裝包圍了。通訊器材在第一時間就被屏蔽,他們被困在了沒有水、沒有食物的地下實驗室里。當天,他們的子彈就已經打光了,他們只能是用刀去與敵人進行肉博。第三天的時候,他們已經沒有了提刀的力氣。他們知道,他們這次死定了。不過就算是死,也要把林博士救出去!所以,他們決定,想辦法掩護一個人帶林博士出去。而他們決定的方式也很簡單,就是讓年齡最小的人來完成最后這項任務。”
“他最年輕,他也跑的最快,但是他也已經餓壞了,三天的拼殺,早已經讓他失去了逃命的力氣。為了讓他能夠有力氣逃出去,老班長給了他一塊他這輩子吃過的最難以下咽的肉。那是一塊生肉,一塊血淋淋的生肉!”
“他不想吃,可是不得不吃,因為只有吃掉那塊肉,他才有可能跑出去,才可能有機會替他們報仇!在他把肉吃下去之后,六人就兩人一組、班長自己一組的分成了三個小組,向外展開了突圍。那是一次不能稱之為突圍的突圍,因為……完全就是以肉盾的形式,將那個年齡最小、跑的最快的家伙和林博士送了出去。”
“凌晨兩點十一分,他們突圍的時間。凌晨兩點二十分,那五名士兵犧牲的時間。凌晨兩點四十分,年輕的那個士兵成功逃脫的時間。在他以為這一切都要結束的時候,發現他們南非方面的聯絡人竟然就是出賣他們的人。如果那個偉大而神奇的戰地醫生陳鳳喜出現的話,他早已經被人活埋了。最終,他沒能完成任務,獨自一人回到了國內,但是沒有人相信他所說的一切,他們只是一口咬定這是一次失動的行動。最終,他選擇了退伍支身一人到南非報仇,離開部隊的時候他只帶了三樣東西,一是那五人生前的軍功章,二是他們六人的合照,三是由六枚彈頭組成的胸花。他在陳鳳喜的幫助下成功報了仇,并且救出了林博士,國家也查明了這一切,希望他能重新回到部隊,他拒絕了,因為他已經永遠失去了自己的部隊。“
“砰……”
審訊室的門直接被人撞開,唐琪淚流滿面的出現在了門口。唐琪哭的一塌糊涂,不管不顧地沖到椅子前面,二話不說就要替他解開束縛。
唐紅業沒有阻攔她,因為他不確定自己聽到的到底是真還是假。
在陳鳳喜講述這個故事的時候,他一直是觀察著陳鳳喜臉上的表情、眼神以及語氣,以他多年的經驗來判斷,這個故事……似乎是真的。
唐紅業眉頭緊皺地看著已經被唐琪給解開的陳鳳喜,想要說些什么,但是不知怎么的,那話怎么也無法嘴里邊擠出來。
無奈之下,他只能是對著唐琪說道:“你們在這呆著,我一會回來。”
唐紅業說完就出了審訊室,迫不及待的回到了辦公室里,坐在辦公椅上足足抽了兩根煙,他的心情再慢慢平復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