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卻顯得并不在意,反而微笑著點了點頭,捏了捏自己的拳頭,一身筋肉涌動間骨節噼啪作響得很有節奏,就像有人用竹節骨牌敲打出一個鏗鏘有力戰意凜然的曲子。他揮揮手示意張姓中年男子站開,笑道:“來得正好。這大徹大悟,獲得新生之后正好需要個木樁來練練手熱熱身。這位狂風戰士實在是太善解人意了。如果不把他打得屁滾尿流口吐鮮屎,豈不是辜負了他這么勇敢的斗志?”
金石首領咕噥了兩句,也不知道是不是把這番話轉達了過去,那個身軀巨大的矮人首領先是對著周圍的矮人呼喊了幾句,似乎是讓他們等著圍觀就行,然后就像一顆出膛的炮彈一樣拖著那柄數百斤的鐵錘朝著仇斷大祭司飛撲而去。
這個矮人首領比尋常人都要高一些,寬度和厚度則幾乎是普通人的三倍以上,全身都是矮人特有的粗壯筋肉,胳膊當得了尋常人的腰身,看起來就像是一座筋肉的堡壘,但是這行動起來的速度敏捷居然也遠勝普通戰士,那數百斤的戰錘帶起巨大的風聲劈頭蓋臉地朝著大祭司砸來。不過大祭司只是微微一晃,這戰錘就擦著他的身體砸在地上,轟的一下砸出一個晶化了的大土坑。而大祭司側身時的順手一拳敲在了這矮人首領的頭上,力度看起來連這一錘的百分之一都夠不上,卻敲得他連連后退,單手扶著腦袋搖頭晃腦了好一陣子才站穩了重新撲過來。
看著這巨型矮人和大祭司翻翻滾滾砂石飛揚地打在一起,斯蒂芬妮覺得這事態的發展有點讓她的思維有些跟不上了。幾分鐘之前她和老爵士正苦心積慮地想要抓住那個古怪的西方人法師,在矮人的壓逼下正要嘗試合作的可能,劍拔弩張中互相試探算計,激蕩腦力考驗心性。但隨著這個大祭司的清醒,雙方迅速就轉變成了可有可無的路人,連旁邊的矮人都不大理會他們了。看看那個叫做風的家伙,也是一臉茫然,目瞪口呆地看著那打在一起的兩人。
而風吟秋此刻心中的驚愕古怪茫然,其實還要遠超過復興會女法師所看到的。
他見過真神臨凡天崩地裂,見過社稷更替神州板蕩,見過人心叵測白首按劍血肉相殘,也見過讓人不可思議的玄門妙法大道神通,但若論匪夷所思讓他完全理解不能,今天這事絕對排的上前三。
不像是其他人只是隱隱覺得有些奇怪。對成神中的天地變化本質,他雖然不是神道中人,卻遠比任何其他奧術師甚至神職者都要清楚得多,因為他曾有過直觀感受,親眼看著那個企圖成神的狂妄之人是如何在天地意志的洪流沖刷下活活變成一個沒有自我意識的傀儡的。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怎么也想不明白,這位天河仇斷大祭司怎么可能變成這個樣子的?在如此強大的天地意志的沖刷下沒有變成活死人,卻是性情大變頭腦抽筋口不擇,這就像一股巨大山洪沒有將一只席卷其中的虎豹給淹死,只是將之給變成了一只野豬一樣。
莫不是有陰鬼附身?或者什么高人奪舍轉生?這好像能與大祭司行止迥異的古怪沾上點邊,但也不可能。雖然風吟秋還沒親眼見過這歐羅大陸上的陰魂,但和歐羅人也是血肉之軀一樣,這些東西本質上也都是扭曲了的執念意志所化,不會和神州有什么不同,在日光神殿中所看的典籍中也有記載。仇斷大祭司一身氣血厚實凝重到了極點,就算他本身再無意識尋常陰鬼也近不得身,而且剛才那陣飽含生機的天地法則動蕩,可說是天地本身的氣血涌動,不用說這灰谷鎮,方圓百里之內再是什么陰鬼也都要煙消云散。
至于奪舍轉生什么的,比陰鬼附身更要難上千百倍,在神州大地上縱然是佛道兩門的絕頂高人也不敢輕易行這種逆天之舉,肉身尸解轉世投胎就算是極限了。就像不同之人互換手足肢體,任憑結合得再好,若不以法術時時滋養緩和就要壞死腐朽一樣,血肉之間尚不能相融,神魂間的復雜玄妙比之肉身又何止高出百倍。不經父精母血孕育不受天地二魂滋養的他人肉身對神魂會一直排斥腐蝕,行止運動間異常費力也就罷了,時間稍長就和自殺無異。
而最關鍵的是,風吟秋什么也沒有感覺到。不管是陰鬼還是出竅的神魂,他都沒有絲毫感覺到,而要依靠魔網的奧術則更不可能瞞過他了。
仔細一想,唯一的可能就是那神靈化身的女子做了點什么。風吟秋只能得出這個結論了。畢竟這歐羅大陸和神州大地的天地法則有異,也許真靈顯化上也有些他所不能理解的地方。
不管怎么樣,這位故友能清醒過來總是好事,只是看他那舉止談間透露出的古怪,頗有些以前認識的那個被人猛擊過頭腦一直未能痊愈的神殿騎士的味道,風吟秋也不知道該是喜是悲。
這時候仇斷大祭司和那叫做狂風戰士的矮人首領已經來來往往打了好幾個回合。那矮人首領狂呼怒吼不斷,一柄重錘舞得如旋風一樣,不過卻一下都沒有打中仇斷大祭司,反而身上已經中過數拳。只是在風吟秋看來,這看似精彩的場面簡直就和鬧劇無異。那矮人首領不過是仗著力大無窮身體結實壯碩而已,戰技雖然精熟,看得出也是身經百戰磨練出來的,但總歸也是粗糙得厲害,落在軍團亂陣之中能說是個以一當百難對付的兇猛怪物,但一對一面對仇斷大祭司這樣的武道高人最多也只是一合之敵罷了。莽牛野豬再是兇猛再是有力量,在高手面前也不過是一刀的事。也許那矮人的筋肉結實刀劍難傷,身上的甲胄上說不定還有元素防護之類,但在仇斷大祭司的先天拳勁下,也不比一張破皮甲好上多少。
而現在這兩人居然還一直打得勝負未分。仇斷大祭司一時用上些小巧擒拿,卻又被矮人的蠻力掙脫,一時用上些隔山打牛的內勁震得矮人嗷嗷亂叫,卻在矮人強悍的體質下只痛不傷,招數銜接戰機把握上生疏得厲害,看起來就好像之前遭受天地意志的沖擊雖然沒變白癡但確實神魂受震頭腦也不大好用了似的。
好在和演練那套拳法時一樣,這種生疏很快也漸漸變輕然后消失。終于大祭司的一個四兩撥千斤將矮人首領的揮錘橫掃帶得自身完全失去了平衡,然后重重一拳擊在了他胸口上。
通的一聲悶響。矮人首領那石塊一樣厚實的身軀直直飛出了二十多米之外才跌跌撞撞地站住,但這樣巨大的沖擊力好像也沒對這筋肉堡壘一樣的怪物造成什么太大的傷害,矮人首領摸了摸胸口已經不成形狀的甲胄,怒吼一聲又重新撲上。
但大祭司這個時候卻已經收拳抱胸,昂首向天,連看也不看這依然還生龍活虎的矮人首領。
厄的一聲,剛撲出幾步的矮人首領忽然身體巨震,腳下一軟就那樣跪倒在地,厚重敦實得像花崗巖一樣的身軀開始發出顫抖,一雙銅鈴一樣的眼睛幾乎要瞪出眼眶來。幾息之后,他好像忍耐著極大的痛苦拼死怒吼一聲站立起來,但剛剛站起,一口濃稠得像是半凝固了一樣的鮮血從他口鼻中同時噴了出來,然后這個筋肉堡壘一樣的巨大矮人再次跪倒,徹底癱軟著撲倒在地,只剩一股股的濃稠鮮血從他頭臉處往外冒。
這個時候,大祭司才斜眼下瞟,看了看地上只剩微微抽搐的矮人首領,好像有點感嘆地說:“居然能堅持著只吐血,真是個堅強的戰士。你得到我的尊重了。”
周圍圍觀的矮人戰士轟然鬧騰起來,不少人提著武器就要朝中間沖來,不過這時候金石首領用矮人語尖叫著咆哮了幾聲,又重新讓他們站住了。
“這…大祭司閣下,剛才的那一拳叫做什么?”金石首領轉過頭來問。從剛才一開始,他就雙眼圓睜眨也不眨地緊盯著兩人的戰斗。在風吟秋看來拙劣好笑的交手落在他眼中好像精彩無比。“您是在特意給我展示是嗎?之前的幾個技巧非常了不起,不過最了不起的還是最后這一拳。那叫做什么名字?我想一定有個像是‘像虎一樣把心掏出來’‘像劈山一樣劈開’這樣威猛的名字。”
“最后這一拳叫做‘單身三十八歲的男人的右手的力量你承受不起’。不用多想了,你是學不來的。”大祭司看了金石首領一眼,淡淡說道。
“還有,不要再叫我大祭司閣下了。我之前就已經說過,過往的昨日就像死了一樣。不管是什么頭銜,還有名字,都與現在的我無關了。”他臉上橫肉擺出一個嚴肅認真的表情,提氣開聲,中氣十足地對周圍的人宣布道。“我已經想好了我今后的名字:你們以后可以稱呼我王者無敵?仁愛之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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