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劉玄應的時候,風吟秋愕然地看到羅伊那拉的那個兒子,大臉少年安杰洛居然正在跟著他學習站樁扎馬,旁邊還跟著一個應該是張家人的年輕人當做翻譯。
“風先生,今日怎么有空來找貧道?”劉玄應遠遠地看著風吟秋,微笑道。
“這幾日有些瑣事纏身,這剛剛有空下來才來見見劉道長。”風吟秋有些不好意思,這幾天他也是有意地回避劉玄應,但下來仔細一想,終究不可能一直對他避而不見,該說清楚的還是該說清楚,這才主動上門。“這少年怎的在你這里?莫非是也學那金石矮人,想要來劉道長這里學習真武宗的功夫?”
“啊,是風先生。”安杰洛也看見了風吟秋,臉上露出驚喜之色,不過扎著的馬步還是沒動。那邊的張家年輕人也笑著對他點頭示意。
“這少年上次看見陳將軍教手下的士卒們練武,就說想要跟著練,陳將軍說這少年是歐羅貴族,父親對我們使節團助力極大,他教的那些全是軍中殺伐武技不大合適,就讓這少年來跟我學學。”劉玄應笑道。“還是要多虧風先生這段時間在外操勞,讓我得了這許多空閑。”
“哪里,只是做了些微小事而已。”風吟秋走近,示意安杰洛起身。“我和劉道長有些事情要商量,你們先回去吧。”
“是,風先生。”大臉少年收起馬步,還是一臉的興奮。“聽說你上次去羅德里格斯家族去打得他們屁滾尿流是嗎?我從那些羅德里格斯家族衛隊的家伙們嘴里聽說了,你和高文先生一起打敗了因克雷的一位大法師,真是太了不起了!早知道當時我說什么也要跟著你們去看看!你能跟我仔細說說嗎?”
“好了好了,有空再說吧……”風吟秋略尷尬地擺擺手,把興奮過度的港務總督公子給敷衍過去。只聽風吟秋報告的李大人等人還真以為只是動動嘴皮就讓那些歐羅蠻夷盡皆順服,但下面的人卻是多少都知道是動手打出來的結果,尤其是那些能和羅德里格斯家族打交道的。當晚至少有幾百人親眼目睹那一場戰斗,知曉詳情的也有數十人,消息肯定是傳的到處都是。
而在劉玄應這里,他所能知曉的肯定就不只是那一些流,風吟秋也是為此而來。
“其實貧道也猜到,你大概這兩天會來找貧道一敘。”等著安杰洛和張家年輕人遠去之后,劉玄應微笑道。
“嗯。”風吟秋左右看了看,雖然這邊已經是營地中比較偏僻的地方,應該也沒有什么人能瞞過劉玄應和他的感應偷偷靠近,但心中還是有些不自在,他指了指遠處一個高高的丘陵對劉玄應說:“劉道長,不如我們去那里聊聊?”
丘陵之上,周圍的景色一覽無余,遠處是使節團的臨時營地,另外一邊的遠處隱隱可間羅德里格斯家族的莊園輪廓,如果是眼力特別好或者有奧術輔助,甚至可以看見當晚戰斗中被虹光奧術掃出來的一大片空地,還有地上的深坑。
“當夜去那歐羅貴族宅中,原本只是聽了歐文俠士的消息,知道他們正買賣當日我們失竊的物品,就準備去抓一個人贓并獲的,結果沒想到不止被那些法師用奧術事先探查出了動向,反而對我們布下了陷阱,還引出了一個因克雷的大法師,一場苦戰手段盡出才將其逼走……”風吟秋簡略說了說當時的情況,看向劉玄應。“劉道長當時應該有所察覺吧?”
“嗯。貧道雖應劉大人之命駐守營地,但也有所感。”劉玄應點點頭。“尤其是最后時分那一股神靈氣息,幾乎就要令貧道忍不住前來一探究竟,不過臨時猜測應該是風先生的手段,這才沒有妄動。”
“嗯…確實是風某壓箱底的手段,當日那法師奧術手段極其不凡,若不是孤注一擲用出這辦法,說不得和高文俠士都要一起送命在那法師手上了……”風吟秋頓了頓,還是開口問。“劉道長當是也能猜到風某這手段來自何處吧?”
“略知一二。”劉玄應點點頭,簡意賅。“龍虎山。”
風吟秋默然。他也知道這事是絕瞞不過劉玄應的。奧術方面的都還好說,那如此近距離的真神氣息對劉玄應這樣感覺敏銳到極點的道門高人來說就如同黑夜中驟然升起的一輪煌煌大日,就算是瞎了眼也能感覺得一清二楚。而神州之上這股氣息就曾經不止出現過一次,也是神州之上唯一存在的真靈之氣……這位真武宗長老還要再猜不出自己的身份來歷,那才是奇怪了。張天師在狼神一役中干了些什么,龍虎山后來的一系列變動和風波,一般的江湖人可能還云里霧里,真武宗這樣的頂尖門派卻是一定清楚的。
來這歐羅大地,他本就是為了將神州大地上的一切都盡數放下。雖然他自己也知道真的要放下絕沒有那么容易,但卻是真的一點也不想再和神州的瓜葛牽扯上半分。劉玄應,或者說他背后的真武宗向來在神州江湖身份超然,不大介入尋常的恩怨爭斗,但這并不就說他們就真的無欲無求,至少神州大地的安穩與否,魔教的死灰復燃他們必定是在乎的。而這些多少都和他有關系。劉玄應也許還不能十成十地確定他到底是誰,不過只要和這些有關聯,這位真武宗長老對他的態度肯定就有所變化,能不能再如之前那樣的配合默契不談,就算只是旁敲側擊不斷勸說他轉回神州如何如何,也能讓他不勝其煩。
風吟秋不說話,只是遙遙看著遠處,劉玄應默然了片刻之后才開口:“那…沐道友和陳將軍知曉此事么?”
“他們可沒有劉道長的先天境界,最多從那些旁觀的歐羅人口中能聽說一些,不過都是表面的東西,他們大概只以為是歐羅奧術變幻出的。”
“那,看來還只有貧道知曉了。說起來,貧道之前雖然略有猜測,卻還當真沒有想到風先生居然是身擔如此干系的非凡之人。”劉玄應搖頭苦笑。
“既已遠離神州,那些干系也沒有干系了。”風吟秋有些唏噓,也有些厭煩地擺擺手。“在那邊對這些干系已是頭痛無比,煩不勝煩,到了這邊更是連聽都不想再聽。”
“好吧,既然其他人并不知曉,那貧道也從此以后絕口不提便是。風先生請放心,貧道雖不修閉口禪,口風也是很緊的,答應了你便絕不會告訴其他人。”
這樣淡然的回答讓風吟秋很有些意外,轉頭看過去,這位真武宗長老這時候遙遙地看著西方,一張溫文儒雅的臉上面無表情,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眸似乎要看穿萬里汪洋回到那邊的大地,只是其中似乎并沒有多少眷戀,反而有種說不出的深沉意味。
“其實風先生說的不錯,如今遠離神州,隔著萬里海域,該有什么干系的也都沒干系了。落在那邊的恩怨原本就已經令人煩惱,就更不應該帶過來。貧道只是想著好好將師門托付的這個任務給完成而已,這是貧道答應了師尊的最后一件事。這一路之上多虧風先生出力相助,才能如此輕松地走到這里,今后也請風先生多多費心,這番恩情貧道必不敢忘。”
轉身說完這番話,劉玄應對著風吟秋深深一躬。風吟秋反而有些愣了,劉玄應這樣的反應多少出乎他意料之外,看來這位真武宗長老遠赴萬里之外來參加這個使節團,背后多半是有著什么不為外人所知的東西。不過這樣對他來說卻無疑是最好的,他無意去知道真武宗內部有什么問題,他只知道劉玄應不會來妨礙他就夠了。
真武宗的人情,風吟秋沒有什么興趣,但是相識同行如此久的劉玄應的人情,他卻是不好推辭,而且這肯定也是極為有用的,他對劉玄應也抱拳一躬:“劉道長請放心,這本就是風某分內之事,便是為這使節團中諸多神州子民,風某也必定盡力幫他們平安到達因克雷。”
說完兩人相視一笑,這番相互暗示了自己的真面目之后,默契之感更上一層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