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劉家如今的家主,劉自如劉老大人,賽麗爾小姐的舅舅,算是因克雷中神州族裔的第一號人物。”一旁的陳三士聽了賽麗爾的演奏之后,好像終于回過了神來,這時候開口解釋道。“不過現在的年輕人都不怎么理他們那一套,也只是在老一輩里擺擺威風罷了。”
眼看賽麗爾悻悻然地走回來坐下,王劍仁立刻說道:“賽麗爾小姐,真是對不住了,是我連累你受了呵斥。不過不要傷心,等會我一定幫你討回公道!”
賽麗爾聽了一愣,然后笑道:“這不算什么啦。大舅只是比較看重這些場合而已,平常也不會管我的。”
這時候那位劉家家主劉自如走上臺去,對臺下主要是近前的幾桌老人拱了拱手,說:“抱歉了,小兒輩胡鬧,我下來定然有責罰。”
“無妨,讓年輕人們高興高興也好。少年人本就喜好玩鬧,崇山兄無需太過苛責。”幾個看起來同樣七八十歲的老人擺擺手。劉自如臉上才稍微好看了些,然后揮手示意,立刻就有人從后面將一排排的編鐘銅鼓古琴古箏給搬了上來。
等到樂器布置妥當,也有身著古服的樂手就緒,劉自如一擺手,樂手便敲響了編鐘,悠揚古樸的聲音便貫穿了全場,然后劉自如也開口吟唱了起來。
“這是儒家正統的‘韶樂’,只在重大正式的場合才會演奏。以表祭祀天地,追懷先祖圣賢之情。”風吟秋回答,他在神州時參加南宮家所主持的大典的時候聽過,也明白這是什么意思。“這還算簡化過了的,若是正統,須得有數十人伴舞,在這歐羅大地大概是找不到數十個還能懂儒家正統禮樂的人了吧。”
王劍仁的著眼點卻是在其他地方:“這老頭氣息悠長聲音響亮,明顯是專門練過的。但他一身氣血卻只是比普通人強上一些而已,居然只是為了唱這個而專門練呼吸?為何不干脆直接練內氣?練個幾十年,不管是道門的養煉搬運還是武道的內功,說不定都有機會去撞一撞先天的門檻了。”
風吟秋搖搖頭:“他練的應該是儒家浩然正氣的練氣法,只是缺了心中的一股浩然真意,這歐羅大地上又無法凝聚民心民意,所以才弄得這般樣子,勉強只算是養生而已。不管他是不是知曉其他內功的搬運調息法,既然他以儒家正統自居,那就肯定不會再去走道門或者武道的路子。張家老丈那不也是一樣?”
“張老頭可比他識時務多了。只是張家出身不高,沒什么值得一提的道統和功法,只有些搜羅來的二三流外門功夫讓族中子弟修習,上限不高,遠不如奧術和神術,即便如此那些二三流功夫也在動蕩中立了不少功勞,要不張家憑什么能在貴族勢力根深蒂固的奧斯星城占下一席之地,一直撐到……撐到高手來……”王劍仁搖搖頭,臉上神色略有些古怪。“而他們這些人早在因克雷開創之初就敢來到這里,應該當時是族中還有高手護衛吧?我記得聽張老頭說過,東渡來歐羅的大正家族中是帶有不少功夫不錯的護衛的,現在卻是壓根沒人懂拳腳功夫,奧術上的成就也不高……不管是全力轉去研習奧術,還是將高手的功夫傳承下來,都不至于是如今的局面。”
這番對話讓一邊的陳三士都聽得有些傻了,賽麗爾的一雙眸子卻是閃閃發光,看著王劍仁點頭:“王兄弟你真是慧眼如炬,我母親就曾經是一名很厲害的劍士,曾經在魔獸口中救下了我父親,我父親才去追求她。她曾說過她的老師曾是劉家的守護者,甚至能夠斬殺高階魔獸的強大劍士,只是學習他的戰技需要很高的天賦,平日的修習又太苛刻。其他幾家聽說以前也都有守護者的,不過終究依靠肉身的戰技無論如何也比不上奧術和魔像實用,修煉還特別辛苦,所以也漸漸地沒人去學習了。”
風吟秋和王劍仁交換了個眼神,都有遺憾之色,王劍仁再看著臺上的劉自如搖頭嘖嘖有聲:“大人,時代變了啊。以為靠著唱幾首歌跳幾個舞就能守住道統?”
一陣子之后,舞臺上的簡化韶樂就結束了,樂手們紛紛撤下。只剩下劉自如獨自站在上面,他拱拱手,對廳中的眾人說了番用客氣話和開場白,然后說:“今日召集諸位同鄉前來,也是趁著這一次大正族裔聚集之時,有一件極為要緊的事情要和諸位商議。諸位可知,大約半年之前,有朝廷使節從西方神州故土前來這歐羅大陸?而他們現在正周游過了奧羅由斯塔,準備到因克雷這里來。”
大廳中就像泥潭被丟下了一顆爆裂火球,頓時炸起一片轟然的喧鬧聲。流落海外近百年,所有大正族裔都幾乎快要忘記了‘朝廷’這個東西,甚至年輕一輩心中根本就沒有這個概念,這時候卻突然得到了這樣一個消息,確實讓人震撼莫名。
“朝廷?是大正朝廷么?怎的會有使節團來此?”
“不,我記得好像聽說過后續的新朝叫做‘乾’,前幾年往西海岸的商人說有從神州流落來的江湖人……”
“江湖人也就罷了……但朝廷派來的使節團可就是完全另一回事了吧,還要朝這因克雷來……我們該當如何自處?”
最震撼的都是那些四五十歲的中年人,基本上全都一臉震驚之色,議論紛紛喧嘩不斷,而年輕一輩的基本上都是一臉的迷糊和茫然,最多也是交頭接耳詢問這其中的緣由和深意,而坐在最前方那幾桌年紀最老,顯然是各家領頭當家的老人卻是一臉的淡然,顯然是在此之前就知曉了這個消息。
“喔,他們消息挺靈通的嘛。”王劍仁點點頭。因為海路阻隔,陸上商路的消息又被刻意隱瞞,因克雷對大乾使節團的消息一直很滯后,現在公爵府高層肯定是知道了,但中間和底層卻是一直茫然不知。而劉家家主能在這時候當眾拋出這個消息來,一批當家主事的老輩又都穩如泰山,應該是早就心中有了各自的定計。
“風大哥,王兄弟,你們就是從西海岸來的,是不是真有這事?”賽麗爾看著兩人,放低了聲音問。
“嗯,確實是真的。”王劍仁點頭,這事也沒什么藏著掖著的必要。“那大乾使節團人才濟濟高手如云,尤其是其中一位參謀長和隨軍的仙師道長更是厲害得不得了,殺一般大法師簡直如殺雞,在奧羅由斯塔那邊可都闖下了好大的名頭。如今應該正朝著這因克雷來,你們就等著看好戲吧。”
“真的?”陳三士和賽麗爾都是愕然。陳三士眉頭緊皺似乎在思慮些什么,賽麗爾卻是想了想又問:“那使節團是不是從奧斯星城來的?奧斯星城的張家是不是投靠了他們?”
這下風吟秋和王劍仁卻是一愣:“你怎么知道?”
“嗯,以前我認識個朋友叫做張子松,就是來自西海岸的奧斯星城。他來因克雷學習了幾年奧術,然后說是有什么要事就回去了。但是前幾天我看到他又回來了,一臉風塵仆仆但又有些得意高興的樣子,一來就對我說有要緊的事情要告訴大舅,我帶他去找了大舅,但是隨后大舅就將他關了起來,還讓我不準泄露有關他的消息。看來就是因為這事……”
風吟秋和王劍仁對視了一眼,張子松就是當年復仇神教的祭典中準備用來開啟十一環奧術卷軸的那個中年人,出身張家專門不遠萬里來因克雷學習了奧術,只是最后沒能用得上,也陰差陽錯地在祭典中撿回了一條命。他原本應該是和張家老頭一起跟隨大乾使節團的,這時候居然先來一步,也不知道是不是出自張老頭的授意。
“不知道東嶺兄被關在何處?”王劍仁開口問。他和風吟秋在商會中偽造的身份原本就是出自西海岸張家,而且陳三士多半應該也應該知道了,這時候正好表明出來。“他也正是我們兩的熟人,可有什么危險?”
“原來你們也認識張子松大哥。”賽麗爾點點頭不疑有他,王劍仁能一口說出張子松的字來,而且西海岸的神州族裔互相認識也是情理之中。“危險到沒有什么,我只是聽好像大舅和他是對什么事情有所爭執,不過也沒有太為難他,應該就將他軟禁在這酒樓里。等這里下來我去和大舅問問,看能不能見見他,問問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這個么暫且不用著急。應該也不是什么大事,東嶺兄來因克雷學習也多受了你們劉家照拂,算起來是還我們張家欠了你們的人情。等看看劉老大人怎么說再說吧……”
王劍仁面上神色如常,似乎渾不在意,但是馬上又用內力傳音給風吟秋:“風兄弟,現在看來這其中似乎有不少蹊蹺,可能要勞煩你一趟去將東嶺兄給救出來。我在這里拖住這些人的注意力。”
“好。”風吟秋也不多。意念一動之間,一個擬像就已經取代了他的位置,而他本人則完全虛無透明化,朝著大廳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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