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以情用,小人以刑用。以禮教榮辱,加君子,化其情也;以桎梏鞭撲,加小人,化其刑也。”
荀爽侃侃而談,荀悅洗耳恭聽。
唐賀在后面皺眉想著,這話怎么這么耳熟,貌似曾經在哪里看見過。
“……咳咳,嗯哼!”荀爽講了半天,也沒見唐賀給他倒茶,受不了地重咳了兩聲,順帶一個眼刀子丟過去。
唐賀還在琢磨這話哪里來的,沒注意到荀爽,歪著腦袋,皺眉苦思。
荀淑回過頭,看到一臉苦思的唐賀,以為她遇到什么難處,不禁問道:“所思為何?”
回過神見荀淑問話,唐賀咬著食指,有些猶豫地說出她的疑惑:“祖父,籬笆只能用來防君子,不能用來防小人啊。”
荀悅眼神一亮,他就是問這個來的。刑法只對懂得法紀,心懷畏懼的人有效,那些為了利益,不顧生命的亡命之徒呢?
荀爽臉色變了變:我還沒說完呢!你插什么嘴!
“小人之情,緩則驕,驕則恣,恣則怨,怨則叛,危則謀亂,安則思欲,非威強無以懲之。故在上者,必有武備,以戒不虞,以遏寇虐。安居則寄之內政,有事則用之軍旅。”{1}荀淑淡然地說道。
荀悅得了答案,連忙下拜:“謝祖父指點!”
荀爽向著父親傾了傾身,以示受教。
唐賀眨眨眼,低頭想了想,這講的就是法的強制性,需要武力保證的意思。
荀淑摸著胡子點點頭,看著他們,說道:“仲豫,今天留下來用飯吧。文若近來事忙,沒空去看你,你且留下見見他。”
“……是。”荀悅應答地有些猶豫。剛得了答案,他想早些回去寫下來,可是,很久沒見文若,也確實想念。兩難之中,荀悅想了想,文若事忙,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有空,寫書在這里借了筆紙,也能寫了帶回去,那就留下來好了。順便也能見見休若和友若。
荀悅答應留下來,人卻一頭鉆進書房不出來了。
荀淑并不介意荀悅的失禮,轉頭對唐賀說:“你派人去和文若說,仲豫來了,今天早些回來。”
“好。”
荀爽見她走了,臉色變得有些怪異:“父親?”
荀淑嘆了口氣:“也不知她是誰教出來的。有這等見識,將來斷不會拖累文若的,慈明你可放心了。”
“……也許只是偶然。”荀爽不愿意承認,兩眼盯著眼前的茶杯,有些恍神。
荀淑搖了搖頭,伸手放入棋盒,拾起一枚棋子落入盤中,棋子磕著棋盤發出一聲脆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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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長長的走廊,唐賀準備去書房,招呼荀悅出來吃晚餐。
走廊盡頭那邊出現了母子三人,為首的正是三嫂韓氏。她遠遠望見唐賀過來,自恃身份不愿與唐賀這種出身的人為伍,準備避開,但突然想到自己的身份比較高,該避讓的是唐賀,也就大搖大擺地繼續向前。
韓氏的兩個兒子看了眼母親,又相互看了眼對方,都在對方眼中看出一絲無奈。父親說過很多次,讓母親不要去招惹這個嬸嬸的。可是,母親不知道為何,就像是和她杠上了一般,毫不退讓。前幾次,這個嬸嬸退讓了,但母親在府中的名聲卻逐漸變得難聽起來。反倒是這個嬸嬸贏得了脾氣好的名聲,加上最近這個嬸嬸每天都去侍奉曾祖父,孝順之名也漸漸超過了母親。大家都在說,文若叔叔娶了個識大體的妻子。
“母親,我們要去北院,不是這個方向。”
韓氏停住腳步,低頭看了眼兩個兒子,攥緊手中的錦帕,又狠瞪了眼,已然近前的唐賀。
唐賀看到她,嘴角揚起,露出柔和的笑,微微屈膝行禮:“嫂嫂好!”
兩個孩子趕緊上前兩步,雙手抱拳,就要行禮,豈料韓氏一把拉住兩個兒子,護到身后:“不必給這種人行禮,平白降了自己的身份!”
唐賀微微偏頭看了眼拐角那邊由夕陽光照拉出的細長身影,挑眉輕笑:“那么,賀給兩位侄兒行禮了!”說著,欠了欠身。
不管這個嬸嬸是何出身,斷沒有長輩向子侄行禮的。兩個幼童頓時急得面色通紅,掙扎著就想甩開母親的手,但韓氏抓得很用力,無法掙脫。
韓氏冷笑了一聲,拉扯著兩個孩子,越過唐賀揚長而去。
唐賀轉身目送他們離去,嘴角彎起,兩手輕握,放在身側,屈膝福了福,把兩個不時地回頭張望的孩子看得渾身發毛,尤其是他們看到站在走廊盡頭的父親與仲豫伯父的時候,面色發白。腦子里只有一個想法:死定了!
荀衍臉色鐵青地看著妻子硬拖著自己兒子囂張離去的身影。原以為府里的下人只是隨便說說,他并未想到妻子這次的反應,竟然劇烈到這種程度。僅僅是為了祖母的一對玉鐲戴在了唐賀的手上,就能讓她理智盡失。他不禁感到有些可悲。
“弟妹,為何要向子侄行禮呢?”荀悅一手扶著廊柱,偏著頭看向遠去的兩個面色蒼白的侄兒。明擺著就是故意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