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
某天唐賀從家中一些下人那里看到他們把這種東西當做護身符掛在身上,說是能保平安時,她才后知后覺地想起,那個甲子年很快就要到了。更重要的是,在甲子年前前后后發生了好幾場宮廷政變,與太監有關。
唐賀急忙派雨前去千耳社,讓毛尖把近期洛陽的消息匯總整理一份出來給她,并且要求在這段時間內重點關注洛陽的消息,同時,也要開始收集各地“太平道”的動向。接著,她又叫來龍井,讓他派人暗地里不計價格成本地收購米糧存起來,以備不時之需。
“為什么收購糧食?”龍井對收購米糧意見不大,有意見的是唐賀說了“不計成本”的詞。
“連連災旱,收成不好,收些糧食在手,若遇上顆粒無收,還能大賺一筆。”唐賀不想告訴龍井,黃巾起義就要到了,亂世接踵而至。打仗最重要的就是錢糧,她手里不缺錢了,但糧食卻沒有呢。屯糧總會有好處的。想想初來乍到時的驚慌失措,唐賀嘆了口氣,天與地的兩種境地莫過如此。
龍井精明地瞇起眼,考慮了一會兒,答應“不計價格成本”地辦妥這件事。他心底是有疑惑,也不大信唐賀的那個理由,但這不妨礙他執行命令。想要知道她為什么要收購糧食,只要聯系一下她近來下的命令,就能推斷出來了。龍井很清楚,哪些事情可以問,哪些事情不能問,更清楚這個主人不做沒有好處的事,這也是他選擇離開唐衡跟著她到潁川的原因。當然,這其中還有潁川遠比洛陽安全得多的因素。
瞅著龍井的表情,唐賀自己也知道那個理由不成立,龍井也不會相信。她一開始就不是商人,就像養鴿子一樣,她真正的目的不在鴿子,而是建立一個“足不出戶知天下”的情報網。而屯糧出售,這種攸關大族利益的東西,她應該和荀去說,讓荀家的人通過荀家下面的產業去安排,這樣才更符合她現在的身份。
想了想,唐賀讓龍井去向荀說一聲,可以買糧食了。解釋什么的,就不用了。她相信以荀的眼光,他能看得到這背后的意義,對即將而來的亂世也早有準備。不然,雨前怎么會在前一段時間頻繁來報,荀家與大賢良師接觸的消息。
龍井摸摸小胡子,問道:“我們是和荀家一起收購米糧嗎?”
“分開。”唐賀擺擺手,“他們買他們的。我們背后買我們的,只是不與荀家相爭,其他人家就別理會了。”
“好的。”龍井點頭記下了,順帶說了句,“小姐,你上回說要將《說文解字》一書刻到石板上,那可要花很多錢呢。”
唐賀抽搐著望著龍井,此人三句不離錢,小氣摳門得很,難怪以前能那么得唐衡的重用。
“你不會想要每個千耳社都樹上一部《說文解字》做碑文吧?”
白了龍井一眼,唐賀告訴他:“用木板不好拓印,會滲墨,所以才想到刻成石碑的。這比去買他們抄好的字帖要省錢。”
龍井從懷中取出一個精致的小算盤,開始算賬。
唐賀嘆了口氣。龍井從她這里弄走了不少好東西,如果不是他很有用,很好用……這種摳門的賬房,真不知道誰會要。
“怎么樣?”唐賀托著下巴,看著把算盤撥得噼啪響的龍井。
“嗯,確是刻成碑帖比較省錢。”龍井算好數目,扣動機關,算珠全部歸位,然后,小心翼翼地將算盤收起。
“還有一個方法可以更省錢,還能賺錢。”唐賀伸出一根手指比劃幾下,簡要地敘述了下活字印刷的方法,毫不意外地見到龍井兩眼放出精光。
唐賀攤了攤手:“這不僅僅要手藝好的工匠,先期投入也是一筆相當大的開銷。這事就交給你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龍井摸著小胡子,眼睛仿佛已經看到大筆大筆的進賬了。
唐賀無力地揮揮手,讓他下去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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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的表面下的形勢越來越緊張,唐賀手中的消息,由一天一報,變為一天兩報的時候,她坐不住了。就算唐衡在教育她的時候,用上了過激的手段,但她如今能有這樣的能力,與他的這種做法不無關系。唐衡不但養大了她,還給了陳氏一個安穩的,不需要為生計愁苦的生活環境。已經不記得誰說過這樣的話,生恩不如養恩。雖然他們這對養父女的關系有些奇怪,但唐衡于她確確實實是有養育之恩的。而她目前所得到的一切權勢,都是唐衡給的,沒有唐衡,她的千耳社建不起來。沒有唐衡,她被傅家退婚之后,這輩子就毀定了。她不可能嫁給荀,不可能還衣食無憂地生活,甚至要為將來的亂世愁到死。既然自己明知道黃巾起義之后,何進會進行一次宮廷政變,那么,她于情于理都該去救唐衡。更何況,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殺了宦官之后,何進還派人到他們家中去殺人,事關陳氏的性命,她更不能坐視不理。
看了眼躺在身側睡熟的荀,唐賀悄悄地起身下床,又看了看他,確定他沒醒,無聲地嘆了口氣。她不是沒想過,如果失了唐衡這個靠山,荀家有可能會迫不及待地把她這個污點清理出門。但是眼下卻管不了那么多了。唐衡這次失勢是必然的,既然橫豎都有可能發生這種事,她也沒有什么好猶豫的了。
盯著荀的臉看了很久,她抬手摸摸心口:爹娘比較重要。所謂“一日夫妻百日恩”的說法,對來自現代見慣了離婚的她來說,沒有那么大的影響。如果非說有什么舍不得的話,那就是她待在荀身邊,感覺很舒服。他能讓人不自覺地放松下來,這是她很久都沒有過的感覺了。荀身上有一種自然地令人感到安定的氣質,仿佛有他在,什么事都不在話下,可以讓人給予全部的信任。或許,正是這種氣質,曹操在外征戰之時,都把后方都交給他,并且在封王一事發生之前都全心全意地信任他吧。……唉,想那么遠做什么呢?此事過后,她還是不是他的妻都是未知數。
拎起外衣套上,唐賀背轉過身,輕輕地深吸一口氣,踮起腳尖,盡可能不發出一絲聲響地離開房間。
荀在她關上門之后,睜開眼。被一直盯著看,他早就醒了,只是不知道為什么沒有在她離開前睜開眼。望著上方,房間里漆黑一片,慢慢地適應了黑暗,荀卻又閉了眼。前日父親的家書剛到,信上說,朝廷將亂,宦官之亂將止。他相信,這與唐賀近日的反常有很大關系。在她的憂愁、心焦之中,他沒有看到自己,那是否意味著,在她眼中,自己并不重要呢。暗自苦笑了下,荀翻了個身,伸手放在床內側空了的地方,那里余熱尚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