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前的倒數第二個星期一,江之寒照常準時來到圖書館。.這天中午卻沒有吃面包,明礬叫上他,和姍姍一起在外面的小餐館點了三菜一湯。明礬說,開學后就沒有太多時間過到這邊來。明礬最感興趣的當然還是投資的話題。因為這個領域實在太少人關心,包括他們轉
專業的人,注意焦點大多都在別的一些地方,所以和江之寒說道說道,頗有些酒逢知己千杯少的味道。明礬現在自己在做一個七十年代能源危機和八十年代后幾年,美國股市兩次崩潰的研究。這個研究當然比江之寒現在自己搗騰的東西系統得太多,畢竟明礬的理論基礎要寬廣和扎實很多,而江之寒才剛剛入門。不過江之寒的悟性確實不錯,他看很多問題都能一針見血,直指要點,雖然難免稚嫩,但反過來明礬也很受啟。
兩人講的興起,一頓飯吃了兩個多小時。姍姍本來就請了半天的假,準備下午陪明礬,就一直陪坐著。經過這頓飯,江之寒對姍姍也好感大增。她明顯對這類話題不感興趣,也不太理解,但很乖巧的陪在男朋友身邊,完全沒有不耐煩的表示。末了告辭前,明礬還拍著江之寒的肩膀說:“有啥事兒可以找我們姍姍幫忙,她人緣可好,什么醫生啊記者啊警察啊認識一大堆人。”姍姍瞪了她一眼,說:“別聽他胡扯。不過要有什么事,盡管來找我,我說不定能幫著出出主意。”江之寒于是順著竿子往上爬,就叫“姍姍姐多關照”。姍姍很高興得對明礬說:“我收一個天才的弟弟,看以后某人還敢自夸才情。”她這樣說,是因為明礬給江之寒取了個外號,叫“天才的高二生”。
與二人告別后,又在閱覽室泡到關門,江之寒便收拾東西,往家里趕去。今天下雨,他便沒有騎車。順著大路走到第一個丁字路口的公共汽車站,就看到一群人,足足有四五十個,圍著在看什么。通常江之寒不是個愛看熱鬧的人,不過反正也要在這兒等公車,他便探頭看了一看,卻看見一個老太太躺在地上。
江之寒等了等,現所有的人只是圍著議論,卻沒有人上前。江之寒便問旁邊的人是怎么回事,一個人答道:“老太太下了公車,不知道是被人撞了,還是自己病了,就坐到地上去了,然后就慢慢躺下來。”
江之寒問道:“怎么沒有人幫一把啊。”有人答:“應該有人打電話給警察了吧。”
江之寒站在旁邊,又等了七八分鐘,沒有任何警車或是救護車的影子。圍的人越來越多,卻是無人上前。有人在人群中說,急救中心就5分鐘的路程,誰幫著攔個車嘛,卻也只是講講。江之寒想了想,撥開人群走了上去。他蹲下來,伸手探了探鼻息,很明顯是活著的。他又叫了兩聲,老人似乎微弱的應了一下。江之寒放下心來,叫道:“哪位幫忙攔一個出租車?”一會兒工夫,一個熱心人叫來一輛出租車,另外一個人幫著江之寒把老太太抬上車去。司機見是受傷的老者,又去的是很近的地方,就有些不愿意。很多人在旁邊起哄說:“師傅積積德,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司機無奈答應了。江之寒從兜里掏出5元錢,說:“師傅麻煩送到急救中心。”司機說:“送到急救中心,誰給弄下去呀。這不行,你們至少得有一個人上車。”無奈之下,江之寒就上了車。
幾分鐘后,到了急救中心,江之寒讓司機幫忙把老太太弄下車,又跑進去叫了護士。把老太太弄進急診室,負責掛號的要江之寒付費。江之寒說自己是過路的,只是幫忙。那位說,至少要先付1o塊錢急診掛號費,這是程序。江之寒今天身上帶了3o塊錢,是準備請明礬他們吃飯的,結果是他們付的帳。江之寒于是又交了1o塊錢。過了一會兒,有人出來問怎么聯系親屬,說可能需要做手術,有髖骨骨折。江之寒又說了一遍:“我不認識,只是過路幫忙的。你們可以翻翻她隨身帶的包,我是不好隨便亂翻的。”又過了幾分鐘,那位出來說,已經聯系到親屬了,叫江之寒留下名字地址,等親屬來了可以還他墊付的掛號錢和車費。前前后后折騰了大半個小時,江之寒才離開,回到家自然給媽媽解釋了一通。
第二天傍晚,江之寒回家,剛走到樓底,就聽到媽媽憤怒的爭吵聲。他趕快三步并作兩步,跑上樓。門虛掩著,他一推門,看見兩個民警坐在沙上。
“江之寒嗎?”瘦的一個問。
“我是。”
“我們來了解一下情況,關于昨天被撞的老太的事情。”
江之寒于是簡要的說了一下事情的經過。
瘦子警察自稱姓張,他說:“是這樣的,老太太的子女說是你把老太太撞倒的,所以你需要承擔她的醫療費。”
江之寒說:“什么?他們當時根本就不在,他們有什么證據?”
張姓警官說:“你有證人證明不是你撞倒的嗎?”
江之寒說:“當時周圍有五六十人呢,不過沒人和我在一起。”
張姓警官說:“所以你沒有人證了。”
江之寒已經有些火大了:“這么說我助人為樂還有錯了?”
張姓警官說:“你不要生氣。現在老太太的三個子女指控你撞了她。他們說,如果你不是肇事者,怎么會好心送她去醫院?”
江之寒已經快瘋掉了:“這是什么邏輯?我們從小受的可是雷鋒叔叔的教育,助人為樂的教育呃。”
張姓警官說:“你跟我們爭也沒有用。我們是來了解情況和調解的。如果雙方講的完全不一樣,沒法調解,可能最后還需要民事法庭來判決。”
兩個人說著就起身離開了,留下一個快瘋掉的江之寒。
顯然江之寒回來之前,厲蓉蓉顯然已經和兩個警察吵過了。她忍不住抱怨兒子:“誰叫你做人這么實誠?這個年代,做好人也是會惹禍的。”兩人都無心晚飯,草草吃了幾口,也不知飽餓。歷蓉蓉說:“這些人這么無理還要來鬧,還說什么去民事訴訟,多半是公安或者法院系統里的人,到時候亂判你一個你能怎樣,有理都說不清。”
歷蓉蓉的這個猜測確是不幸而中了。話說這個老太叫鄭玉容,今年七十有五,老伴是司法系統的,已經過世五年了。由于老頭子是司法系統的一個官員,所以想辦法把自己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還有一個女婿都弄進了公安司法系統,兩個在公安局,一個在法院,一個在檢察院。老伴死后,三個子女都不愿意接母親去自己家里住,所以老太還是一個人住在原來的房子,好在她還能勉強生活自理。
出事以后,第一個接到電話的是大兒子和大兒媳婦。趕到醫院一看,傷勢還不輕。醫院要求照片檢查腦部有無淤血,而且還要做髖部骨折手術。大兒媳婦是個頭等吝嗇的,顧不得婆婆的病情,就把丈夫扯到一邊說:“你媽可是幾十年前就病退了,在家照顧老頭子。她那個單位也是個集體單位,現在已經快倒了。住院就能報銷百分之七十吧。剩下百分之三十怎么辦?這個手術做下來,說不定腦子也有問題,哪里還有個底?百分之三十也是上千,甚至更多的錢,怎么辦?”大兒子道:“那能怎么辦?還不是讓媽自己拿儲蓄出來,剩下的三家分攤。”大兒媳婦怒道:“你腦子進水了?你那個吝嗇的三妹會和你分攤?你媽那些錢,過兩年不就是你的錢?你拿出去不心疼啊。”大兒子說:“那你說怎么辦?”大兒媳婦說:“我聽說了,你媽是有人送來的。我看呀,九成就是他惹的事。這個年代還有活雷鋒啊?誰會無故做好事?”大兒子道:“那我們也沒有證據說是他撞的。”他媳婦說:“他有證據證明不是他撞的嗎?沒有的話,我們這個更合符常理嘛。再說了,如果雙方各執一詞,還可以打官司嘛。你二弟在轄區檢察院,你三妹夫在轄區法院,打官司還怕打不過啊?”到了晚上,三兄妹到齊了,大兒子大兒媳婦把這個想法一說,六個自私貪財的都不想負擔醫藥費,平時互相看不慣吵吵嚷嚷,這時候確是臭味相投,一拍即合。
于是就有了這場鬧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