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隱看見桑辰漲紅的臉,忽然想起回寺的那日,他看見桑辰歡喜雀躍的樣子,心下頓時了然。
“你想保護那位娘子。”懷隱在廊下跽坐下來,垂眸盯著面前水缸里飄著的落葉,瀲滟的眸光也隨著落葉周圍一圈圈的漣漪波動。
桑辰紅著臉,不安的抓著衣袍,在他身邊跽坐下來,老老實實的聆聽教誨。
懷隱看著他的模樣,又想到他性格,眉間一直沒有松開過,薄唇微啟道,“那位娘子并不喜歡你。”
在懷隱的注視中,桑辰的臉色一點一點白下去。
“如果你想擁有保護她的力量,根本無需入仕,承認崔氏六房嫡子的身份,繼承令尊的爵位,你就是博陵崔氏嫡系子孫,堂堂誠縣公。”懷隱鳳眸微轉,帶著悲憫的目光看向桑辰,看著他抗拒的目光,道,“你看,你對她的心思,也不過如此。”
桑辰臉色煞白,震驚的看著懷隱,他沒有想到這個一向只談佛法的師叔,說起話來會是如此犀利,毫不留情。
懷隱似乎并沒有想要停住的意思,“你痛恨父母太脆弱,母親自殺父親殉情,你恨崔氏拋棄你,所以不愿承認他們,可是隨遠,這個世界上比這更殘忍的事情比比皆是,你忍受不了這樣的事情,同樣忍受不了以后會發生的種種。那個娘子若是真有意于你,會甘心陪你過隱姓埋名的漂泊生活,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不是嗎?”
這一番話說得逆耳,字字誅心,讓桑辰久久不能應對。是啊,郎有情妾無意。
懷隱伸手拈出水缸里的落葉,清越的聲音猶如指點迷津的佛音,“不管你成不承認,你與蕭郎君的背景地位都不相上下,而且相較之下,你比他的更加清白,可是從一開始你就輸了。”
“為什么?”桑辰也隱隱知道結果,可是他始終不明白。
桑辰盯著懷隱,明晃晃的日光下,他周身仿佛被鍍上一層圣潔的佛光,鳳眸微垂,唇角似乎漾起淡淡的笑意,這個笑,含著眾多復雜的意味,像是回憶,像是歡喜,像是懊悔……
他說,“你心慕她,所以匆匆忙忙去提親,她歡喜嗎。”
如果喜歡一個人,就應該想她所想,算起來,在這種事事情里也沒有什么輸贏可,桑辰只是不懂冉顏所想,不明白她的心意而已。
“兩情相悅,才能矢志不渝。若只是一味的糾纏,到最后不過是傷人傷己。”懷隱丟下從水中拈出的落葉,丟在厚厚的積葉之上,看著水里面自己的倒影,有些出神。
桑辰面上豁然開朗,眼眸里又恢復神采,“我明白了!多謝懷隱師叔!”
懷隱收回神思,側頭看向桑辰,見他歡歡喜喜的行了個佛禮,穿上屐鞋飛快的跑了出去。
懷隱微微蹙眉,心里一點也不覺得他明白了什么,否則根本不會這么歡喜,不過想到桑辰一向想法與別人不同,便也不再多過問此事。
桑辰雀躍的跑出云從寺,往影梅庵上去,剛剛跑到山腳下,眼前忽然一黑,竟有人用布袋將他罩了起來,還未來的及掙扎,后頸一痛,頓時失去知覺。
那人飛快的將癱軟的桑辰整個裝進布袋里,扛起來,幾個起落沒入林子。
秋風颯颯,影梅庵中一派愁云慘霧。
本就蕭條的尼姑庵里,僅有的三個主事尼姑,一個身死,一個還未洗脫嫌疑,幸而庵中沒有什么大事需要主持,凈雪一人也能撐得下去。
冉顏百無聊賴的躺在榻上,望著屋頂,右手小臂一陣一陣的疼。
啪嗒。
冉顏怔了一下,垂眸看著手臂上素白的布上綻開一朵鮮艷的血花兒。
“邢娘?”冉顏喚道。